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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我哥来信了,这是写给你的。”余思雅一回去沈红英就高兴地冲她招手。

余思雅接过信顺手就拆开。自从知道沈跃的通信都会被人检查后,余思雅就知道,这信里不会有什么不好给旁人看的东西所以当着沈红英的面拆也没问题。

果然信里还是讲他的日常生活,跟家人问好叮嘱他们天热了注意防暑之类的事情平淡中透着对家人的关心。余思雅两辈子亲缘单薄从没收到过这样的信现在读起来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沈跃也没写什么稀奇的事啊红英兴奋什么?

余思雅一边看,一边问:“你哥给你写什么了,你这么高兴?”

提起这个沈红英的脸马上红了用打趣的目光看着余思雅掩嘴偷笑:“嫂子哥特意写信给我让我劝你暑假去探亲,还让别告诉你。”

余思雅失笑这回沈跃失算了。估计他怎么都想不到他亲妹子把他卖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你就这么说了不怕你哥知道生你的气吗?”余思雅笑着问道。

沈红英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劝嫂子嘛我就说实话。嫂子,哥说他今年过年恐怕没假回来探亲,你过年也那么忙,肯定没时间去看他。他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好可怜哦,你就去看看他嘛。”

毕竟是亲哥,沈红英虽然没瞒着余思雅,但还是忍不住帮他说好话。

余思雅垂下了眉眼,沈跃当然没假,过完年就要发生自卫反击战了,今年就绝对不可能回来过年的。

暑假虽然有两个月,但余思雅这段时间是真忙,因为平时要上学,耽误了许多工作,大动作只能抽寒暑假来筹办,所以最近一直抽不开身。

不过嘛,现在蒋主任他们先插一脚,饲料厂的计划有变,她不想妥协,那肯定不可能如先前预料的那样马上动工了。这段时间倒是空闲了下来,如果她继续呆在公社,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烦她的。

正好她想去见见沈跃他们后勤的领导,这就是个机会,错过暑假,她还真没空去了。

想到这里,余思雅将信纸折叠起来,塞回了信封里,抬头笑看着沈红英问道:“你想去南边看望你哥吗?”

沈红英惊喜地看着她:“嫂子,你答应去探亲啦?我哥知道一定很开心。”

余思雅捏着信,笑眯眯地看着她:“难得咱们红英都出来做说客了,我当然要给个面子了,你说是不是?建东忙着卖瓜子、冰棍,怕是没时间跟咱们一块儿去,你跟我去吗?”

沈红英长这么大,最远就去过省城,而且也是来去匆匆,住一晚就回学校了。想起上次她哥寄回来的各种果肉干,听嫂子说南边的风土人情,她还真有点心动,只是:“嫂子,我就不去了,明年就高考呢,我得在家好好复习。就辛苦你代表我和建东了。”

余思雅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梁,挑眉问道:“真不去?我有事,不会呆很久的,算上来回路上的时间,差不多十来天就回来。”

沈红英有点心动,但还是摇头:“不了,嫂子,我跟香香都约好了,一起找闫教授他们帮忙复习功课,这次就你去吧,等明年考完了,我再跟你一块儿去。”

她才不要去坏她哥的好事呢。

确实是高考最重要,她想留下复习学业,余思雅也不勉强:“好吧,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去公社找王书记和周部长,我走的时候会跟他们打招呼,让他们照应你。”

沈红英笑得眉眼弯弯:“知道啦,嫂子,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全红云公社谁不知道我嫂子和哥哥是谁,谁敢欺负我啊?“

这倒是,没看到沈老大、沈老三两口子都不敢往他们面前凑了吗?路上遇到也是热情得不得了。

余思雅放下心来:“好,你一个人在家要是害怕,就住到养殖场去,让李主任给你安排个房间。”

“不用了,嫂子,你准备哪天走?我给你做点吃的路上带着。可惜天气太热了,不然还可以给哥带一点东西过去。”沈红英轻声嘀咕道。

余思雅扯着嘴角笑道:“不用准备,天太热了,东西容易坏,我明天就走,你看好家就行了。”

沈红英惊呆了:“这……这么快?”

她才刚提起呢,她嫂子这做事的效率也太吓人了吧。

余思雅笑了一下说:“这不是正好最近没事吗?过阵子我又得忙起来了,早去早回。”

她明天要不走,那就躲不掉梅书记了。

梅书记一直挺支持她的工作,身份地位又摆在那里,他要是出面,余思雅还真不好直接拒绝。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先避开,将这堆烂摊子丢给他们。

她倒要看看,她走了之后,蒋主任和钱书记怎么搞饲料厂?拿什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他们是村办企业,自负盈亏,不享受财政拨款,也不受计划委员会的管辖,蒋主任就是手再长也管不到他们养殖场的账上。

不过为了防止她走后,小李压不住这些人,次日七点多,余思雅就去了养殖场,找到杨会计:“账上还有多少钱?”

“养殖场这边总共有九万多块。”杨会计核对了一下账目说道。目前厂子里现金的大头在省城那边,因为两个门市部、铁路局那边的结算都是由楚玉涛负责,这些钱也由余思雅统一调度,最后做好账存档。

余思雅算了一下说:“你留下两万多做日常开销,剩下的七万块存到楚会计那边的账户上,省城的厂子已经开始动工了,现在需要不少钱。”

杨会计不疑有他,马上按照余思雅的要求去做了。

小李一上班就听说余思雅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找她,正好看到杨会计出去,他纳闷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你大清早找杨会计做什么?账目有问题吗?”

“没有,省城那边不是建厂子需要钱吗?我让杨会计留一部分流动资金,剩下的钱打过去。”余思雅笑着解释。账目上没钱,这些人想动养殖场的歪脑筋也没办法。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小李没想其他,提起了昨天傍晚的事:“对了,你昨天刚走胡秘书就来了电话,应该是梅书记找你,你给他回个电话吧。”

回什么电话,她就是不想回电话才跑路的。

余思雅笑着说:“等有空吧,李主任,我要出一趟远门,厂子里就劳烦你看着了。有什么决定不了的就去找王书记,你跟他一起商量。”

小李怔了,听她这口气,去的时间不短,连忙问道:“你要去哪儿?去多久啊?”

余思雅苦恼地说:“这不是沈跃又来信了吗?他催我去探亲,你知道的南边现在的局势,他今年恐怕都没探亲假,没空回来。我平时要上课,还有厂子里的事要忙和,正好最近稍微闲下来了一点,所以就决定去看看他。择日不如撞日,我一会儿就出发,红英和香香会到这边来复习,你帮我照应她们俩一点。”

小李虽然不想余思雅在这个节骨眼上走,但人家两口子结婚以来一直聚少离多,这都大半年没见过面了,暑假去探探亲也是人之常情,他要用工作拦着也未免太不近人情,管得太宽了一点。

于是小李说:“好吧,那余厂长你路上小心点,厂子有我的呢,你不用担心。”

余思雅含笑说道:“好,那就交给你了。”

说话间,马冬云跑了进来,笑着说:“余厂长,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余思雅点头:“好,让人搬到车子上,记录做了吧,这批货是咱们送给部队的。”

马冬云笑眯眯地说:“已经做了记录。”

余思雅颔首,又对小李说:“李主任,那我先走了。”

小李把她送了出去,正好看到她爬上车子,车斗最外侧安置着几个蛇皮袋子,捆绑得结结实实的,跟他们平时送的货不一样。

小李指了指袋子,问马冬云:“袋子里是什么?”

马冬云笑着说:“这是一百只酱板鸭,两百份清河鸭大礼包,还有两百个咸鸭蛋,咱们厂子送给部队的。”

小李……

余厂长又想搞什么?千里迢迢送这些吃的去,他总感觉余厂长又想搞事情。

还没想明白,办公室里的一个员工突然喊道:“李主任,电话响了,找余厂长的。”

小李赶紧跑回办公室,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了胡秘书的声音:“你好,李主任,余厂长来上班了吗?”

小李有点头痛,苦笑着说:“胡秘书,她刚才来了一会儿,又走了。”

胡秘书皱眉,追问道:“那……余厂长什么时候回来?”

小李硬着头皮说:“沈同志写信来催余厂长去探亲,余厂长要去南边探亲,估计得过个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吧,这来回的路上都得耽误个五六天呢。”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然后胡秘书客气地挂断了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梅书记。

梅书记挑眉:“余厂长去探亲了,今天刚走?”

胡秘书点头:“现在应该还没到县城,要我去路上拦她吗?”

梅书记沉默了一会儿,余思雅突然赶在这个时间去探亲,太微妙了,他想不多想都难。

但余思雅的丈夫是保家卫国的军人,身为军嫂,她不远千里去探望丈夫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哪怕明知她现在有故意撂担子不干的嫌疑,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余思雅这个借口找得好,让人挑不出刺来。

“算了,不用了,人家小两口结婚以来就一直聚少离多。余厂长好不容易有空,去探望爱人也是应该的,咱们干事业也要兼顾家庭嘛。”梅书记淡淡地说。

胡秘书看了他一眼:“那……蒋主任他们那边怎么办?”

以蒋主任为首的还在闹呢,就想逼余厂长让步,谁知道余厂长干脆跑路不跟他们玩了。蒋主任知道了,肯定会气得不轻。

梅书记淡定地说:“怎么办?他们不是想办饲料厂吗?又没人拦着他们,现在余厂长明摆着不插手了,那就由他们搞呗。”

梅书记也很光棍,干脆学余思雅撒手不管了。反正现在余思雅走了,主持大局的人没了,钱没人出,机器没人采买,技术配方没人弄,他也没办法。

蒋主任这么起劲儿,他自己搞啊,手伸得比他这个书记都长,这么能,还有什么能难倒他的?要是搞不好,事情闹大了,他还可以反告蒋主任一回。不过具体怎么操作,还得看有没有机会。

胡秘书听明白了梅书记的潜台词,知道梅书记也非常不高兴蒋主任越俎代庖插手饲料厂的事,遂尽职地说:“好的,如果蒋主任再来,我就说梅书记你没意见,让他们跟余厂长协商。”

人都跑了,怎么协商?蒋主任这个憋吃定了,梅书记隔空指着胡秘书:“小胡,你不错,脑子灵活。”

胡秘书微笑道:“梅书记谬赞了,这是我的工作。”

说完两人都笑了。

蒋主任不是想摘桃子吗?这下看他怎么摘!到时候听说饲料厂要建到省城去,财务局就第一个不干,蒋主任有得头痛了。

这边,余思雅去了公社让潘永康停了一下车:“我有点事要跟王书记说,你等我几分钟。”

余思雅下车还把沈红英也叫了下来:“你也别送了,我顶多也就去十天半个月,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回去吧。”

沈红英恋恋不舍地看着余思雅,虽然只是十天半个月,可暑假才两个月,前段时间嫂子又去省城呆了好几天,这么算下来,她就没好好跟嫂子呆一块儿过。

哎,早知道她就不劝嫂子的。

沈红英递上了一个袋子:“嫂子,天气太热了,我没做其他的,就给你煮了几个鸡蛋,买了点饼干,你在路上吃。对了,你去得这么匆忙,我哥还不知道呢,你到了火车站能找到地方吗?”

余思雅觉得应该不难,但这会儿没有手机地图,也没有出租车,尤其是她还带了这么多东西,确实挺麻烦的。

“红英,你给你哥发个电报,跟他说我坐今晚的火车过去,让他去火车站接我。”余思雅可不矫情,她去看沈跃,沈跃来接她是应该的。

沈红英赶紧点头:“我这就去邮电局发电报。”

唯恐慢了,丢下这句话她就直接跑去了邮电局。

王书记走过来:“说什么呢?一直站在这里不进去,你们的车子又要去省城送货?”

余思雅笑着说:“是啊,铁路局那边的货卖得很快,前天就在催了,正好让潘永康捎我一程。”

王书记吃惊地看着她:“你也要去?你不是昨天才回来吗?”

余思雅咳了一声:“不是,我要去部队探亲,厂子和我的两个妹妹就劳烦王书记照应了。”

王书记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你要去多久?怎么这么突然?”

“怎么也要个十天半月吧,也许更久,得看火车的速度。沈跃写信叫我去探亲,我最近终于有点时间了,就想去看看他。你应该也清楚,他今年恐怕都没空回来了。”余思雅笑着说。沈跃这信来得及时啊,现成的借口。

说话间沈红英已经发完了电报跑回来,轻声补充:“王书记,我哥都催了好多次了。”

一副生怕他棒打鸳鸯的样子,王书记好笑,他还能管得了余厂长吗?没看她连蒋主任的账都不买吗?

现在王主任只关心一个问题:“余厂长,那……你这一走,我们养殖场还办不办啊?”

虽说是建到省城也不想便宜了蒋主任和钱书记他们,可不到最后,王书记还是舍不得这块蛋糕。

余思雅笑看着他:“还建什么建?行了,你也别操心这个了,天气热,该干嘛干嘛,让大家也歇歇嘛。对了,职工宿舍楼那边给我建个小院子,三间砖瓦房,厕所浴室都做好一点,带一个百来平米的小院子,整理好,种点咱们本地好养活的花之类的,我有用,至于花销,找杨会计报销。”

她答应了贺教授的话总不能不算数,厂子可以晚点建,但房子得先建起来,早点弄好,贺教授两口子也能搬进新家,过上新的生活。

王书记点头:“好,这个事我来安排,你放心去探亲吧。”

“辛苦你了,我先走了。”余思雅冲他和沈红英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了副驾驶座上。

车子发动,很快就驶离了红云公社。

东风公社离红云公社相邻,钱书记又一直盯着红云公社的动静。他很快就知道余思雅回来了的消息,马上赶了过来,直接到公社找王书记。

王书记到底还不够老练,看到钱书记,脸上没一点喜色,嘲讽地说:“什么风把钱书记这尊大佛刮了过来?”

钱书记来之前就知道自己肯定不受待见,他也不在意。他知道这个事他干得不算厚道,可厚道能当饭吃吗?两个公社相邻,眼看红云公社蓬勃发展,跟他一起的老同志冯书记早升迁去县里了,他却还在原地踏步,估计一辈子书记就到头了,还是个社员们都埋怨的书记,他心里能平衡吗?

所以听说红云公社准备建饲料厂的时候,他就想分一杯羹,搭上这辆车,带着他们东风公社一起发展,这是他仅有的机会了,不然再过几年,他就要退休了。

“王书记,还生我气呢?你也是公社书记,你应该能体会我的难处才对?你看我也是没办法,咱们两个公社相邻,我们公社的社员天天念叨着你们好,恨不得搬到你们公社了,大家都是兄弟公社,就带咱们一把呗。你放心,我也不要多的,就给我们东风公社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招工的时候让咱们公社也参与就行了。”钱书记厚着脸皮说,“至于钱,咱们公社也可以出一部分,还有地,你们看中那一块,随便你们挑。”

听起来很优厚,可红云公社十个大队,缺他那点地吗?红云公社十个大队自己都还抢破了头想建饲料厂呢。

王书记不为所动:“你别跟我说这些,这个事我做不了主。”

钱书记也知道,王书记做不了余思雅的主,要他说啊,王书记这个书记也当得太没意思了,说的话丁点用都没有。余思雅虽然精明,但到底年轻,而且心肠软,看她在红云公社做的这些事就知道了,所以钱书记有信心,找余思雅哭哭惨,卖卖穷,死缠烂打一番,余思雅很可能就松口了。

“好吧,那麻烦王书记陪我去见余厂长吧。饲料厂早点建起来,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你说是不是?”

王书记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说自话的钱书记,冷笑一声说:“钱书记来晚了,不好意思,余厂长去探亲了,归期未定。”

然后成功地看到钱书记的眼珠子瞪得老大,震惊地看着他:“怎……怎么这么突然?”

王书记心里痛快不已,觉得余思雅这个亲真是探得好,不然对上没脸没皮又倚老卖老的钱书记还真是心烦。他笑呵呵地反问:“哪里突然了?人家两口子大半年没见面了,余厂长去探亲不是很正常吗?”

是正常,可余厂长不是工作狂吗?怎么在这节骨眼上去探亲了,她这个关键人物一走,那建饲料厂的事情怎么整?

“那余厂长走的时候有没有交代饲料厂的事?”钱书记盯着王书记问道。

王书记明明已经知道了余思雅的计划,但他就是想折腾一下钱书记,不肯给钱书记痛快,故意说:“这我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管不了养殖场的事,余厂长是什么打算也不会告诉我啊。”

好像还真是,钱书记知道王书记在养殖场没什么话语权,信了这话,又追问道:“那她跟李主任交代了吗?”

王书记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李主任一直是向余厂长汇报工作的,他不从公社领工资,用不着知会我。”

钱书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王书记,到底是年轻,明明是公社一把手,结果混成这个样子,嘴边就挂着这么大个肥肉,竟然都啃不了一口,真是失败。

见王书记实在是没用,钱书记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了,站起身说:“那我去找找李主任,这可是关系着咱们两个公社社员们转为工人的大事啊,王书记,你也上点心吧。”

王书记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没本事,能者多劳,那就有劳钱书记费心了。”

钱书记摆手:“好说好说,咱们这不都是为了公社,为了社员吗?”

王书记只是笑,没接话,等他一走,王书记立马把小沈叫了过来:“你马上去找槐树村的村支书和大队长,就说钱书记去养殖场找李主任商量把饲料厂建到东风公社的事了。”

小沈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火,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王书记冷笑,钱书记什么东西,拾人牙慧,没学到他们清河鸭养殖场的优点,胃口倒是不小,还看不起他。他比不上余思雅就算了,余思雅好歹能干实事,解决问题,哪怕输给对方,他也心服口服。

可钱书记是什么货色?一把年纪了不要脸,净想着捞好处,做他的白日梦。槐树村的社员本来以为能将饲料厂建在他们那儿,一个个都很兴奋,结果被钱书记他们插这么一脚,饲料厂的计划也给搁浅了,现在损失最大的就是槐树村的社员。

这些社员知道了这事,还不得恨死钱书记。乡下妇女汉子直来直往,可没那么多讲究,小沈应该明白他的意思,稍微暗示暗示槐树村的大队长和村支书,就够钱书记喝一壶的。

可惜了,那个姓蒋的没来,不然连他一块儿收拾一顿。

钱书记骑着车子,急匆匆地赶到养殖场,直奔小李的办公室而去。

“李主任,好久不见啊!”还没进门,钱书记就热情地招呼道。

小李虽然不管饲料厂的事,但饲料厂这么大的事也瞒不住他。虽然余思雅已经表明了,饲料厂会另外选负责人,其实建在哪里对小李影响不大,但他怎么说也是红云公社的人,养殖场的人,当然得维护自己人。

所以看到钱书记,小李也没什么好脸色,直接说:“钱书记怎么来了?找我们余厂长吗?我们余厂长去探亲了,不在。”

钱书记被甩了脸子也没不高兴的意思,大大咧咧地坐到小李对面,两只手交握,放在桌子上,笑呵呵地看着小李说:“李主任,我知道余厂长走了,估计得去大半个月吧。我是来找你的,余厂长这么忙,建饲料厂的事就咱们来替他操心呗。李主任比余厂长参加工作还早,余厂长去上大学后,厂里也一直是你在管事,这个事李主任你就能作主。”

这人竟然挑拨他,小李怒了,脸拉得长长的:“钱书记什么意思?怂恿我篡权?”

钱书记愣了一下,心说真是个愣头青,怎么不长脑子,这话也能挑明的吗?他赶紧摆手:“怎么会?我这不是为余厂长着想吗?她要忙学业,兼顾家庭,实在是没空,你多做一点,她就轻松点了。李主任能力在这儿,再管一个厂子也是没问题的吧。”

钱书记也不打无准备的仗,自从听说红云公社要建饲料厂之后,他就打听清楚了,饲料厂余思雅似乎在物色新的管理人员,并不会交给李主任。他就不信了,李主任对此心里没点想法,谁还会嫌手上的权力太大了不成?

所以他说完后就期盼地盯着小李,等着答复,他觉得但凡有也野心的男人都会抓住这一点,至于余思雅,等她回来木已成舟,她也无回天之力。

谁料,他没等来小李的答复,倒等来了一个鸡蛋。

啪地一声,一个生鸡蛋直接砸到钱书记的后脑勺上,鸡蛋碎裂,蛋液糊了钱书记一脖子,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他扭头怒瞪着站在门口的人:“你是什么人?你干什么?”

胡雪迎气得两颊鼓成了青蛙:“就是砸你又怎么了?你个糟老头子,在这里煽风点火,想对余厂长不利,我砸的就是你!”

“你……你……”钱书记肝都气疼了,他当了一二十年的书记,大小算个干部,什么时候被人丢过鸡蛋?这可是只有以前的人才会被人丢鸡蛋。

可看胡雪迎长得白白净净的,穿着一条白色的波点连衣裙,脚上还是一双浅色皮鞋,这打扮不像是村里人。

他不好向胡雪迎发火,就把火出在了小李身上:“李主任,你就是这么对客人的?”

小李还没来得及说话,胡雪迎先笑了:“你这样的老不羞,跑来挑拨离间的家伙算什么客人?你敢对余厂长不利,你来一次,我丢你一次鸡蛋。”

钱书记肺都气炸了:“你哪个大队的,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胡雪迎掰着脸,冲他做了个鬼脸:“我管你什么人!”

“胡雪迎下去工作。”小李看钱书记这样子怕是不会轻易算了,怕她吃亏,赶紧将她赶出去。

但胡雪迎就是硬是呆着不走,还戒备地盯着小李:“我要帮余厂长盯着,要是你们敢合谋算计她,我就找她告状,你可想清楚了啊。”

小李哭笑不得,哪里来的天真大小姐啊,他真要跟钱书记搞小动作,还能被她发现啊?这姑娘也真是傻,都不知道她怎么考上省大的。

搞不定胡雪迎,小李只好对钱书记说:“钱书记,那蛋液要凝固在你衣领上了,我带你去洗洗?”

钱书记觉得这是小李在故意羞辱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养殖场的员工这么对他,小李竟然就轻轻放下了。

他气冲冲地站了起来:“算我白来了,李主任,我看错了你。”

说完恼怒地背着双手走了。

小李快气笑了,他让钱书记看了吗?这都什么事?

“喂,你怎么不追出去啊?”胡雪迎好奇地打量着小李问道。

小李瞥了她一眼:“我追出去干什么?”

胡雪迎眨了眨眼说:“电视里、书上都是这样的吧?”

都什么鬼,不过这姑娘家竟然有电视,果然是来历不简单,难怪舍得拿好好的鸡蛋砸人呢。

算了,她砸钱书记蛮痛快的,他不方便动手,这姑娘倒是让人解气。因而小李也不想跟她计较了,按了按额头说:“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赶紧去工作吧,下次别这样了。你一个外地来的姑娘,得罪了本地人没好处。”

胡雪迎不以为意:“我还怕他那个糟老头子啊!喂,你,你可不准坑余厂长啊,不然我跟你没完。”

小李哭笑不得:“你怎么跟我没完?”

这姑娘只怕比沈红英和余香香都还单纯,而且性子冲动,就她这样的,还跟他没完,说什么梦话呢!

胡雪迎觉得被他看轻了,清了清嗓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李以为她要搬出家世压人,嘲讽地勾起唇:“哦,你爸哪个单位的?”

“错,我是余厂长的室友。”胡雪迎骄傲地抬起下巴,一副特别自豪的样子。

小李明白了,敢情这位大小姐是余厂长的忠实追随者,难怪她这娇滴滴的竟跑到他们厂子里当工人呢。

虽然大小姐傻了点,但直来直往的性子也还算好,关键是挺维护余厂长的,小李的语气和缓了一些:“知道了,你去工作吧,咱们这个厂子是余厂长一手建立起来的,离得开我,也离得开其他任何人,但就是不能少了余厂长。你的担心是多余……”

“李主任,李主任,不好了,不好了……”忽然,马冬云慌慌张张的声音打断了小李。

小李站起身迎了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马冬云喘着粗气说:“钱,钱书记在厂子外面被人给打了。”

啊?小李赶紧跑了出去。

厂子外,钱书记本来以为自己被砸生鸡蛋已经是最丢人的事了,谁知道还有更倒霉的。他刚走出养殖场没多远,一群社员就围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只好下了自行车,问这些人:“你们要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隔壁东风公社的公社书记!”

“原来你就是那个姓钱的啊,打,就是他坏了咱们的好事,要抢我们的饲料厂!”一个穿着短袖的男人一挥手,好些个男同志跑上去,对着钱书记就是拳打脚踢。

两个大队都能因为抢水干架,更何况是建厂子这么大的事,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钱书记干的这事可不把槐树村的社员给得罪狠了。人家当了一辈子的农民,辛辛苦苦种地,好不容易遇到翻身的机会,结果呢,却被钱书记虎口夺食,谁能忍?

钱书记何时受过这种苦啊,忙抱着头,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还是看他年纪大了,又怕打出人命,带头的年轻男人喊道:“算了,别打了,给这老小子一点教训就行了,别弄死他了,不好交代。”

男人们才退开,但女人们又冲了上来,对着钱书记就是一阵骂,还吐他口水,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等小李赶过来的时候,看到钱书记整洁的衣服上全是脚印,灰头土脸的,露出来的皮肤上不少青青紫紫,头上还有唾沫星子,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