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前进,
老约翰的帐篷就在不远处。
尽管这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但地上的残枝碎布,仍在黑暗里无声地证明着老约翰帐篷曾经在这里存在过。
艾尔回忆之前的爆炸,
他到现在也无法确定,
自己究竟被气浪掀飞了多远。
“或许老约翰现在正忙着带走可怜儿的罪恶也不一定,毕竟老头子可精明了!”
艾尔忍不住笑了笑。
抬头,
远方,
最后的火苗被扑灭,
一切尘埃落定。
恶魔退走,
只有极少一部分借着黑暗的掩护,悄悄潜伏进守门人军团里。
未来少不了又是一段时间的动荡。
事实上,
在守门人军团里,
就没有安宁的说法。
战场结束,
大自然便会急于展示它的威严,
将一层又一层的寒风,直往军营里灌。凛冽的寒风刮得人浑身难受、心情阴郁。
艾尔不由打了个冷战,
单薄的衣物,
加上腹中的饥饿感和身体的疲惫感,
让他感觉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被挂上了重重的铅块。
此刻,
也顾不上再去担忧老约翰的安危。
艾尔随手捡起一些破布和枯草,
简单揉成并不保暖的被子,
席地而眠。
……
第二日。
阳光一如往常,毫不吝啬地普照着整个守门人军营。
人们步履匆匆、低头沉默,重复着他们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工作。
没有悲伤,
没有欢乐,
没有方向。
只不过,
很多身影已经永远失去了沐浴阳光的机会,而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来不及留下。
“臭小子!”
“嗯……”
迷迷糊糊中,
艾尔睁开眼睛。
一个矮小的身影映入眼帘:
“你怎么睡在这里……哦我的死神啊,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老……老约翰?”
视线渐渐清晰,
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后,
艾尔一下坐起来,好像身上的所有困倦都消散了:
“你没事?你昨晚去哪里了?”
“你想吓死我吗?臭小子!”
艾尔的忽然坐起,把老约翰吓得向后跳了一步。
艾尔歉意地挠挠头。
老约翰依旧是那副“看谁都不爽利”的表情:
“还能走不?死神告诉我,今天会有很多可怜儿要排队到他那里报道,老约翰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艾尔尝试活动一下身体。
浑身酸痛外,
只有肩膀上的伤会影响到他。
“还行。”
“那就好,你先把饭菜做好,我去把可怜儿搬回来。”
老约翰丢给艾尔一捆新鲜的蔬菜,转身往军营走去。
看到手里的食材,
艾尔的胃传来一阵“咕咕”的响声。
他实在太饿了,
扯下一片蔬菜叶便往嘴里塞。
一边嚼着,一边开始着手准备生火做饭。
昨晚的动荡,
让老约翰的帐篷化作灰烬。
连带着的,
还有做饭的家伙。
艾尔没办法,
干脆随便扒拉了一些石头和树枝,
做成一个简单的火堆,
然后把蔬菜用树枝串成一串一串的,放到火堆旁烤。
等到老约翰回来的时候,
蔬菜已经被艾尔吃了一半。
“我先去挖坑了。”
艾尔刚站起来便停下,他的双手握了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里可没有铲子了。
于是,
他的视线扫过空无一物的周围,最后落到老约翰身上。
“自己去找。”
老约翰毫不客气地抓起一把蔬菜往嘴里塞。
老头子……艾尔摇头笑了笑,往军营走去。
……
残破的房屋随处可见,
地上布满焦黑的物品,
分不清它曾经是房屋的一部分,还是人的一部分。
艾尔正在军营的道路上四处翻找。
忽然,
身后传来一声急切又不敢确定的叫喊:
“艾尔?”
转头一看,
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视线里:
“法特,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身材魁梧的络腮胡汉子,扛着一把沾满血的大锤,咧着一口白牙,满脸惊喜地小跑到艾尔面前:
“你居然还活着?”
“你不也还活着?”
“哈哈,我就知道,我的祷告起作用了,赞美人皇!”
“……”
法特爽朗的笑声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反倒让艾尔有些不自在。
“嘿,快跟我走,马尔科营长要是知道你还活着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不由分说地拉起艾尔的胳膊,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
“嘶——嘿!快停下!”
“怎么了?”
艾尔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一脸无奈道:
“你的祷告只起了一半的作用。”
“哈哈,你能活着不就行了?”
说罢,
法特又拉起艾尔的另一只手。
瘦弱的艾尔基本放弃抵抗,他几乎是被对方拖着走的。
很快。
法特将艾尔带到了一处他从未见过的石房前。
趁着法特上前敲门的功夫,
艾尔稍稍打量下这座石房:
威严又古朴,看上去修建得有些年头了。
最难得的是,
经历了昨晚的动荡后,
这处石屋居然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正当艾尔晃神思考的时候,石屋的门被推开了。
法特拉着艾尔进入屋内,臭烘烘的味道扑面而来。
“嘿胖子,你去哪儿了?马尔科营长正到处找你呢……呃,这个瘦子是谁?”
“收尸人艾尔,昨晚就是他救了我们。”
“不可思议!”
身体被铠甲全部覆盖的战士,声音里的意外和震惊大到夸张的地步。
事实上,
这个战士的铠甲几乎是按照水桶的样子定制的。
和法特相比,
他才应该被称为“胖子”。
“快进去吧,马尔科营长找你有事。”
“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
战士推开他身后把守的木门,里面摇曳的烛光让艾尔感到一阵温暖。
“马尔科营长!”
法特率先进入内屋,走到马尔科营长的面前行礼。
紧接着,
他又转向马尔科营长旁边的一人,行礼道:
“特伦特营长!”
那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一席漆黑长发泛着冷冰冰的光,棱角分明的脸庞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阴郁,眼神始终平淡如水。
最让人意外的是,
这位特伦特营长拥有一双尖尖的竖耳。
他……是个精灵?
艾尔有些意外。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所谓的“精灵族”的人。
法特的行礼还没有完,
他又转向马尔科营长对面坐着的那人:
“莱因哈特营长!”
这位营长看上去四五十岁了,长着一副标准的国字脸,白须短发,双眼灼灼,神情肃穆。
只一眼便知是性情火爆之人。
法特的身子又转向莱因哈特营长的旁边:
“洛克营长!”
洛克营长两只脚翘在桌子上,靠着椅子,慵懒地削着手里红果。一边削,一边将红果往嘴里送,吃得汁液从嘴角流下也毫不在意。
房间里还有最后一人,
法特的行礼即将结束。
可,
艾尔却发现:
法特的身子比之前站得更直、神情也更加庄重:
“卡特营长!”
卡特!
居然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艾尔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锤打了一下,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茫然、不知所措。
“你刚才去哪里了?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幸不辱命,嘿嘿……马尔科营长,您瞧,我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谁?”
法特将艾尔推到众人面前。
五位营长,
一位面色平静,
一位皱起眉头,
一位瞥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
还有一位脸上闪过一丝不善后,又瞬间恢复正常。
“艾尔,你居然还活着!”
马尔科营长惊讶地眨眨眼,然后立即走过来拍拍艾尔的肩膀:
“好样的!”
“嘶——”
肩膀的疼痛猛然让艾尔清醒过来,
同时,
也让他的五官瞬间挤到一团。
“呃,你受伤了?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马尔科营长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没、没事,马尔科营长,看到您安然无恙站在这里,我真的很高兴!赞美死神!”
艾尔笑得十分勉强。
马尔科营长转身向其他四位营长介绍道:
“这位就是收尸人艾尔,之前我和你们说的、昨晚救了我和法特的人就是他!”
“很勇敢的年轻人。”特伦特营长开口说道。
莱因哈特营长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可惜太瘦了。”
“头脑还是要比四肢重要。”削红果的洛克营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莱因哈特眼珠转动,脸色不善地看着洛克。
“冷静一点。”
卡特营长将双手放到桌子上:“既然大家差不多都到了,我们先说正事吧。”
听到“正事”一词,
艾尔心里不由地松口气。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远离那个“卡特”。
看起来,
卡特营长也是这样想的。
但,
马尔科营长却拉开一张椅子靠在墙边:
“你先在这坐一会儿。”
这样的举动引起了其他营长的疑惑和不满。
马尔科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他的回应只有一个,
重新坐到桌前,
让新换上的铠甲重重地砸在椅子上,
沉闷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房间内,
气氛一下变得诡异。
“先说说损失吧……十营这边死了二十三个,十七个重伤。”
马尔科营长张开嘴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严肃、认真。
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命令的口吻。
“三营死了两人。”
特伦特营长平静地说道。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伤了五十三个,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特伦特补充一句后,众人的脸色也跟着恢复正常。
“九营死了四十八个,伤了七个,这群该死的恶魔!”
莱因哈特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众人的心也跟着跳动下。
“四营死了十八个,三十一人受伤。”
洛克满不在意地跟着报出自己营盘的情况,似乎,那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最后,
到了卡特这里:
“十三营死了七十九个,重伤一百零七人。”
“怎么损失这么严重?”
“昨晚,恶魔是从我们这里打开缺口进来的。”
卡特的话,让房间里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半晌,
马尔科营长敲了敲桌子:
“我记得……不久前你们十三营就发生过恶魔潜入偷袭的事情对吧?”
“四天前,当时是从十二营那边潜入的,我这里当时只有小部分的恶魔崽子。”
“嗯……”
马尔科若有所思地望着房间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他冲法特招招手,后者立马心领神会:
“之前马尔科营长让我出去收集情报,其他营的情况我这里也大概了解到一些……咳咳。”
“首先是五营和六营,这两个营盘损失不大,死了大概四五十人。”
“然后是七营和八营,这两处营盘的兄弟,人没死多少,但是房屋和补给基本全部化作灰烬。”
“接来下是十一营和十二营,这两个营盘损失最为惨烈。十一营稍微好点,但厄尔特营长战死了,至于十二营……基本上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了,据说他们的马克营长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说完后,
法特找了个椅子,拉到艾尔的旁边坐下。
房间内,
沉默了好一阵。
“那么……各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马尔科营长的视线扫过在坐的四位营长,最后落到卡特身上:
“我这里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大家,我们第二军团军团长、尊敬的哈维尔大人,不幸丧身在恶魔手中了。”
此言一出,
房间里的众人纷纷露出震惊、不敢置信的神情。
尤其是特伦特营长,
一直从容平静的他,
竟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马尔科营长大吼道:
“你说谎!
哈维尔大人有第一营和第二营保护,他的身边甚至还有一只近卫营,怎么会……”
“这,正是我想说的。”
马尔科双手撑在桌子上,手指放在鼻梁上,眼睛挨个扫过在场的四位营长:
“守门人军团第一营和第二营,加上近卫营,总共八百人……
无一人生还!”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