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行程也一点都不轻松。
我得承认,之前我并没有想到自己面对的会是这样的事……否则的话,我想我会在教导员把这个任务教给我的时候就选择找个借口拒绝。
这并不是说对烈士的不尊重,而是我宁愿去面对一场战斗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残忍的告诉他们的家人……你儿子牺牲了或是你丈夫再也回不来了。
烈士家人的反应也是千奇百怪的,有伤心痛苦的,也有沉默不语的,还有感谢我们的……但不管是什么反应,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们什么似的,有时候甚到那个装着少得可怜的五百元钱的信封都会发烫,都有点给不出手的感觉。
也许,五百元钱对这个时代来说已不算少了,因为我之前在坑道里时有从收音机里收听到一些国内的情况……一个农村人均年收入达到了一百五十元就在收音机里宣传。
换句话说,就是农村的年均收入不过一百五十元,也就是一个月的收入才只有十几元……
这样算的话那五百元的确不少,但要知道一包带嘴的大重九就要一块二,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买十包烟……这五百元又能买些什么?
更何况一条命开什么价?一腔血值多少钱?五百元钱能保证这些军属今后的生活?
吉普车带起的风在我耳边呼呼直响,而我脑海还依旧记得刚刚离开的另一个村子……这一次我们碰到的是一个妻子,一个刚刚才知道失去丈夫的妻子,一个小孩才五、六个多月大的妻子。
算起来,丈夫上前线打仗的时候就差不多是小孩出生的时候,于是……丈夫永远也没有机会见上初生的小孩一面。
这位妻子很勇敢,也很坚强……在知道丈夫已经牺牲的时候没有哭,她甚至还热情的给我们端上茶水,竭立邀请我们在她家吃一顿午饭……
感情难却,我们都不好拒绝,于是就帮着她一起张罗了。
但我们不知道的是……她留下我们吃饭其实是有目的的。
她乘我们又是烧火又是洗菜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根笔和几张纸,对我说道:“解放军同志!孩子从小就没见过他爹,娃娃是他的骨肉,我不想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他爹是个怎样的人……俺乡下人,不识几个字,记姓也不好,怕长大了不知道怎么跟娃娃说!同志……你帮帮忙,把他爹的事写下来,等娃娃长大了……我让他读书,让他识字……他看了你们写的事,孩子就知道他爹是个怎样的人啦!”
我不由愣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嫂子!”张帆从她手中接过纸和笔,说道:“我来写!”
“诶!”她眼里满是喜悦:“谢谢这位女同志了!”
于是就在她期待的眼神下,张帆一字一句的把那几张纸写满了,一边流着泪一边写的……我不知道张帆写了些什么,但我却知道,不管写了什么……这位烈士都值得这个荣誉,他的孩子毫无疑问的有一个可以让他自豪的父亲,也有一个值得骄傲的母亲。
现在,我的钱袋里终于剩下最后一个信封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送完最后一个就完成任务了,这时的我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总算是要熬到头了!
“吱”的一声,吉普车在一排陈旧得发黑的木板房前停了下来,我朝一位蹲在石头上叼着旱烟默默地抽着的老农问道:“老乡,知道陈庆吉住哪吗?”
老农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朝我扬了扬头:“你们找他干啥?”
“我们……是陈庆祥的战友……”
老农沉默了,过了良久才微微点头应道:“我就是!”
“伯父您好!”我和张帆等人赶忙走下车。
老农不等我们说话就抢先一步问道:“祥子牺牲了?”
“呃……”我不由大感意外,能像老农这么淡定的我这还是头一回碰着。
“是的!”我说:“陈庆祥同志……是在攻打老街的战斗中牺牲的!”
“嗯!”老农又是一阵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了声:“知道了!”
接着把旱烟放在旁边的石头上磕了磕,抖了抖披在肩上的衣服转身就要进屋。
“伯父!”我赶忙追了上去,把最后一袋信封递了上去:“这是……抚恤金!”
老农迟疑了下,转身接过了信封打开看了看,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伯父……有什么困难……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老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吉普车……说道:“同志,能不能载我去一趟县城?”
“当然可以!”先不说这去县城只有半小时的路,我们这也是要回基地了,去县城也是顺道。
于是几个人爬上了吉普车很快就沿着凹凸不平的公路朝县城开去,这时张帆多嘴问了声:“伯父,您去县城有事?”
“嗯!田里的玉米该喂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