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将近二十分钟，心急如焚的余羡终于等来了那个身影。

幽灵骑着电动摩托出现在了三人面前。除了浑身是泥有些狼狈以外，他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都解决了？”

见他神色轻松，又没有急于说上些什么，余羡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倒不至于。解决了十四个。”

十四个......

聚集地本来一共就剩下了二十九人，哨塔上的一个......或许是两个，已经没了，这么一会儿又少了十四人......

“那营地里岂不是只剩十三四个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头把他们解决了？”

余羡有些激动了起来。

虽然他并不热衷于与人拼命，可过去的十个钟头里他已两度面对生死危机，这两次危机还是来自同一票人，他认为自己有理由迁怒剩下的强盗。

幽灵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你想多了。占据地利、做好准备的十几个人，和遭到埋伏的十几个人完全是两个概念。对方有高墙，或许还有重武器，光靠我们两个想要攻下那个聚集地是不现实的。”

“那怎么办？”

“忘了你原先的打算了？”

绕过余羡，幽灵走向了皮卡。

凯特此刻正躺在那辆F-150的后座昏睡着。余羡又为她处理过一次伤口，她目前的状况还算稳定。

她的头部这会儿正枕在薇欧拉的大腿上。少女见了幽灵，双眼闪过一丝喜色，但那道光芒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用手指捻起母亲的一缕头发把玩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余羡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绕到幽灵身后说道：

“那行，我现在就联系马修。反正我们也用不上坦克，用它做个人情最经济不过了。”

“明智的决定。”幽灵点头赞许。

他对“黑伯爵”的傻儿子还是挺有好感的。如果非要让别人占便宜，他情愿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

这时天已蒙蒙亮了，过了很久，才有人应答了余羡的电话。

简单的交流以后，余羡结束了通话，对幽灵说道：“他要和他爸商量一下。”

“应该的。这不是他能擅自做决定的事。”

与米尔顿凯恩斯的这个强盗据点不同，“黑伯爵”的要塞庇护着一千余人，放眼全岛也是城市之外的一流势力。

他们的动向会吸引全岛流民的关注。只有谋而后动才能避免行差踏错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

想到地主家的傻儿子将要在破晓时分吵醒他的老爹，幽灵的心情也突然变好了一点。

过了不到五分钟，马修的回电就来了。他送来了一个让余羡和幽灵意想不到的消息：

“黑伯爵”要亲自带人过来。

于是余羡便打开手环查询了一下坐标，并将坐标发送给了对方。

剩下的就是新一轮的等待了。

“你说‘黑伯爵’这是什么意思？”余羡皱着眉向幽灵问道。

幽灵略一思索，回答道：“我觉得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好事。”

“你是不是想......借机敲一笔竹杠？”

“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就在两人越扯越远的当口，一个不太美妙的声音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余羡的肚子叫了一下。

饥饿引发的亢音在这种环境里别提多突兀了。幽灵憋着笑对面孔涨红的余羡说道：

“她们的背包里有压缩饼干，你可以弄点热水，化开些分给大家。”

余羡面露为难之色：“说真的，即便已经这么饿了，我对压缩饼干还是没有半毛钱兴趣。”

现在什么条件，你还挑上了......幽灵挑了挑眉说道：“那就把你的枪给我。我给你们弄些其他东西吃。”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余羡咧开嘴笑了，将SR-4从脖子上取了下来交到了幽灵手中。

幽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GR-39交给了对方，扭头向树林深处走去。

SR-4在前代的基础上找回了整体式消声器的设计，开枪时发出的动静比电磁步枪还小，这也是幽灵要求和余羡换枪的用意。

十分钟以后，他拎着一只灰松鼠和两只斑尾林鸽回到了皮卡旁边。

生物感知不仅对人类有效，同样可以捕捉到小动物们的行动轨迹。松鼠和鸽子们实在不走运，大清早刚刚踏出家门就遇上了灾星。

余羡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从母女俩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便携瓦斯灶和一口锅，接了些雨水烧了起来。

见幽灵来了，他向对方笑道：“没有干燥的柴火，只能凑合一下了。”

幽灵看着余羡摆在皮卡车斗里的东西，除了锅灶外，仅有的调料就是一瓶盐。

他抽了抽嘴角，嘲讽道：“确实只能凑合了。盐可去不了腥。”

余羡表情一僵。

直接把肉放在瓦斯炉上烤其实也不是不行，就是耗时太久了，没准等“黑伯爵”到了肉都没有烤熟。

余羡可不希望用这些没有调味的肉招待“黑伯爵”。事实上他现在只想填饱肚子，补充一些卡路里，压根就不想招待什么流民头目。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幽灵已经很自觉地开始处理起松鼠和鸽子。

没过多久，他就把松鼠和鸽子去了皮、掏空了内脏，交到了余羡手中。

不少城市居民一辈子都没见过血淋淋的动物尸体，但余羡不同，他曾经历过一段在野外颠沛流离的时期，对烹制猎物并不陌生。

水已经开了。他将两只鸽子放进了锅里，小锅便已被塞满了大半。

他琢磨了一阵，然后便放下了没皮的松鼠，转身走进了树林。

又过了一阵子，他带着一些削好的树枝回来了。

他在瓦斯炉上方搭起了一个架子。待鸽子汤煮好后，他加入一些盐尝了尝，便把锅放到了一边。

随后，他将松鼠串在了一根粗大的新鲜树枝上，架在瓦斯灶上熏烤了起来。

“挺会过日子嘛。”见状，幽灵不由感慨了一句。

熏干的肉比新鲜的更容易保存。余羡显然是想把这些肉留到之后再吃。

“没办法，都是逼出来的。”

余羡摆了摆手，将鸽子汤乘入了从包里拿出的小碗内。

“尝尝？”他将其中一碗递到了幽灵面前。

幽灵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碗。

象征性地吹了吹之后，他斜着碗喝了一口，咂摸了一下后说道：

“其实我尝不出味道。”

“啊？怎么会？”余羡惊讶地张大了嘴，“之前我看你吃烤鸽子的时候不是有滋有味的吗？”

“你从哪儿看出我吃得有滋有味的了？”幽灵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其实这也说得通。人类设计仿生人的时候，考虑的是他们自己的需求。仿生人伴侣可以尝出食物的味道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做菜的时候可以尝尝咸淡啊！”余羡不假思索地说道。

2040年后，一个完美的仿生人伴侣除去给他们的主人提供陪伴和解决生理需求外，还应该可以胜任做家务、开车、打理花园等日常事务。

仿生人做菜一样要把握咸淡啊，不然的话把主人吃出毛病怎么办？

“那也不需要味觉。我的舌头接触食物后，有关的参数会传入我的意识里，包括营养成分和盐分含量。”幽灵摇了摇头。

“那你吃烤鸭的......梦想，岂不是实现不了了？”

“也许有其他能够尝出味道的仿生人躯体吧......不过，即便有那种东西，它们也会被掌握在仿生人的手里。”

只有仿生人了解仿生人的需求。也许仿生人们也正为自己能够吃上美味的烤鸭而努力着呢？

不过，幽灵对这种脑洞大开的假设并没有太乐观的预期。毕竟决定仿生人的行为逻辑的，是程序而非需求。

除非是在仿生人阵营中被植入共情学习程序或孪生人格的个体足够多，而且他们掌握了话语权的情况下。

不得不说，重返荒野的青年和他重获新生的跟班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太少。眼下他们还没有办法解决让幽灵好好品味烤鸭这么复杂的问题。

余羡怜悯地看了幽灵一眼，拿上碗奔着薇欧拉去了。

在冬夜的雨中奔波了这么久，小姑娘看见热腾腾的肉汤也是两眼放光。

不过当她撅起小嘴吸溜了一口汤汁后，兴奋的神情就从她脸上退去了。

不会吧，有这么难吃吗？

余羡用手指从碗中捞出一条鸽子腿，放进嘴里嚼了嚼。

很快，他的五官就皱成了一团。

鸽子肉比较腥，处理得不好的话......就是眼下这种结果。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条件有限，他总不能差遣幽灵满世界去找桂皮、生姜和柠檬吧？

都是为了能量。他劝说着自己。

然后，他就一口肉、一口汤地解决了碗里全部的食物。

正当他开始为饭后洗碗而苦恼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

见幽灵正望着他，余羡开口问道：“你也感觉到了吧，那是什么？”

“不清楚，”幽灵伏下身，感受着地面的动静，“听起来是个大家伙。非常大的大家伙。”

很快他们就不必再为这种动静而不安了。

一个外形奇怪的载具出现在了树林边缘。两人走出了树林，看到马修正在那玩意儿上对他们招着手。

余羡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怪物”问道：“这是什么，是......是船么？”

“气垫船。又叫泥头船、河里玩，”幽灵又抛出了几十年前的烂梗，“一种两栖载具。”

两人显然没法预料到大名鼎鼎的“黑伯爵”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气垫船这种东西，在水上行驶的时候看起来挺正常，但只要它开上了地面，那真是怎么看怎么浮夸。

马修率先下了船。紧接着，又有二十几人从船舷放下的滑梯上降了下来。

“嗨，兄弟们！”马修笑容灿烂地向两人打招呼，并将一个戴着白色军帽、身着黑色制服的男子推到了前面，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的父亲，伊恩·格雷汉姆。”

余羡和幽灵表情呆滞地和面前这位看上去与“伯爵”二字沾不上边的中年人握了握手，问了声好。

他们此刻已经顾不上是否失礼了，因为对方的造型和他的座驾一样，实在是有些夸张。

与此同时，他们正通过头盔疯狂吐槽。

余羡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厚礼蟹，这家伙不是伯爵，是皇家海军上将吧......”

幽灵则回应道：“这人有点意思，真不愧是马修的亲爹。”

这对父子处事的风格实在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吐槽归吐槽，该聊的正事可不能不聊。余羡终于脱下了戴了一整晚的头盔，尽可能地表现出对对方的尊重，并将对方一行迎入了林中，开口问道：

“格雷汉姆阁下，你们就这些人吗？”

在两公里外正有一座堡垒等着他们去攻克，但“黑伯爵”只带了二十几个人来？

“呵呵，怎么可能呢，小伙子，”老格雷汉姆矜持地笑了笑，“船上还有十几个，其他人在路上。我们只是采取了最高效的出行方式，提前一步抵达了而已。”

他的目光在幽灵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显然已经知道了幽灵的身份，却没有急于开口说些什么。

“是啊，这不是你催得急嘛。”马修接话道。

气垫船的强大之处，在于只要前路没有树林、房屋这样的障碍物，舵手完全可以闭着眼睛照直线开。越野车之类的普通载具当然会被甩在后面。

至于为什么不使用飞行器？那都是血的教训。

在大重启时代刚刚开始的时候，伯明翰附近曾有一位在当地极具影响力的聚集地领主，在半夜乘坐自己的直升机时被仿生人击落了下来。

领主当场死亡，那个聚集地很快也毁在了内斗之中。

在那之后的一年时间里，仿生人和其他的战争机器们又在岛上打下了超过一打的直升机。

于是喜欢排场和着急赶路的人都明白了：仿生人不开直升机。它们只要见到天上飞的机器就会二话不说把它们打下来。

相比之下气垫船显然是更安全的赶路之选。而且比起直升机惊人的保有量，气垫船显然也更有排面一些。

这些都是马修的“经验之谈”。反正左右都要等人，他索性跟余羡他们大聊特聊起来。

凯特已经被专业人士带去船上救治了。余羡和幽灵就趁着这个机会给这位赶来支援的少爷讲了些与他分别之后发生的事，听得马修直呼过瘾。

又过了一个钟头，当天已经彻底亮起来时，“黑伯爵”家的援兵才终于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