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包间,只剩下宋长海与黄文灿。黄文灿给宋长海斟上茶,又递上一支烟:“老宋,我有句掏心窝子的话,不管你信不信,还是得说。”
“请说。”宋长海摆了摆手,“但这烟就不抽了,还想多活几年。”
“对,对!你这身体,应当把烟戒了。算了,我也不抽,省得你吸二手烟。”黄文灿把烟放到桌上,说,“看见你身体恢复,我打心眼里高兴。这不是老友之间的祝福,而是老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当初听说你一病不起,我心里难受呀!我在想,宋长海呀宋长海,你就这么狠心,不肯给我一个战胜你的机会。如今好了,你不仅捡回一条命,还杀了回来,咱俩又能大战三百回合。”
宋长海哈哈大笑:“黄文灿,你这说的是真心话!”
黄文灿抿了一口茶,问:“对崔朝贵、顾斌这两人,你怎么看?”
宋长海不屑一顾道:“无耻小人,不值一提。”
“小人?说得好!”黄文灿点头说,“对这等卖主求荣的势利小人,黄某也深深以为不齿。不过,一路提拔栽培这些小人的,可不是我黄文灿,而正是你宋长海。实不相瞒,你回到西海后,找了不少旧部。其中好多人,都像崔朝贵、顾斌那样,一和你谈完就跟我告密。这些人,当年不就靠着在你跟前极尽逢迎才扶摇直上的吗?你的识人之明到哪儿去了?”
“对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我的确看走了眼。第一个回合,算你赢。”宋长海说。
“怎么,还有第二个回合?”黄文灿明知故问。
宋长海说:“既然那么多人向你通风报信,想必你早就知道,我已经实名举报了你。你包养情妇,收受回扣,难道还能继续在董事长位置上坐下去?”“为何不能?”黄文灿说,“你举报那么久了,我不还好好的?”
宋长海说:“不要故作镇静。咱们都知道这颗子弹的威力,让子弹飞一会儿,没准杀伤力更大。”
“老宋,你这一病,真还不复当年之勇。”黄文灿说,“你的消息已经落后了。子弹早就落地,我却毫发无伤。我和田晓萌是经过自由恋爱走到一起的合法夫妻,至于你说的什么回扣,更是张冠李戴,乌龙一场。”
“什么?田晓萌,合法夫妻?黄文灿,你要卖萌也不是这个卖法。”宋长海说。
黄文灿烟瘾有些发作,把一支烟夹在手里,却忍住没去点燃。“我是个读书人,一生谨慎,三省吾身,为的就是不让一世清名毁于一旦。但或许是自己太谨慎了,反倒让你觉得有机可乘。就我和晓萌那点事,你让费云鹏要挟于前,实名举报在后,简直没完没了。像这样用私生活攻击对
手,实在称不上正大光明。”
黄文灿又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和我的原配,准确说应该是前妻,多年前就已经离婚。而离婚的原因,是前妻身体出了些状况。前妻是知识分子,更是爱面子的人。她苦苦央求,在儿女成家前,两人表面上维持住关系。我是一个念旧情的人,最终答应了她的请求。也就是说,我和田晓萌认识以前,就已经是单身。你处心积虑搞到的那些开房记录、照片,只能算八卦新闻,毫无实用价值。我和田晓萌早就登记结婚,对于受法律保护的夫妻间的房事,如果还有人想一窥究竟,除了无聊实在不知如何形容。”
宋长海说:“既然这么正大光明,干吗你一回海丰银行,就让田晓萌辞职?”
“这太好解释了。”黄文灿说,“于公来说,我是银行的一把手,妻子如果担任分行的领导职务,岂不成了夫妻店?于私来说,毕竟我对前妻有过承诺,不想招惹上闲言碎语。”
宋长海笑得更开心:“别装模作样!我看你是怕田晓萌收回扣的事情败露吧。黄文灿,有一句话说得好,机关算尽太聪明,误了卿卿性命。正因为你和田晓萌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她的事你更脱不了干系。”
“好!接下来就和你说说她的事。”黄文灿说,“我知道,你想说田晓萌当初负责信贷业务时,拿企业贷款回扣。这件事你早知道却引而不发,就为了关键时刻扔出来,对吧?”
黄文灿继续说:“不过可惜的是,田晓萌辞职时,已经把这件事交代清楚了。当时拿回扣,不是个人行为,而是相关款项无法进入对公账户,只能挂在个人名下。拿这笔钱,田晓萌的上级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这笔钱也从没动过。田晓萌离开时,还把钱一分不少交到了银行。”
宋长海再也笑不出来了,而是一脸的惊讶与愤怒。他当然不会相信黄文灿的鬼话,却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黄文灿知道了田晓萌身上藏着未爆弹,并先下手为强,拆除了炸弹引信。什么上级是知道的?田晓萌的上级如今全都是黄文灿的下级。屈服于黄文灿的淫威,做伪证替田晓萌解套,不会太令人意外。
“好手段!”宋长海强装出镇定,“一般人有伤疤,都会遮遮掩掩。你却指鹿为马,把伤疤硬说成美人痣。第二个回合,我认输。”
“能让你认输,实在不容易。”黄文灿得意地笑起来。
宋长海问:“你和田晓萌偷情的事,我告诉过费云鹏。如今他和你狼狈为奸,把消息透出来不足为奇。但田晓萌拿回扣的事,只有我晓得,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你怎么知道?”
黄文灿说:“你或许没对任何人提过此事,但当初暗地里调查田晓萌,搜证、取证一大堆的活,总得安排人去做吧。树倒猢狲散,如今我才是海丰银行董事长,既然崔朝贵、顾斌能出卖你,其他人为何不能?”
“明白了。”宋长海双手发抖,脸上却努力做出淡然的表情,“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领教了。”
黄文灿轻蔑地说:“我听说,你这次回来联系了许多老朋友,就为了我下台后,扶持苏浩上位。可是,我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台,你的计划还怎么进行下去?”
“黄文灿,你不过是小人得志,不要太嚣张!”宋长海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别动怒!当心自个儿的身体。”黄文灿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我的话或许不中听,却是中肯之言。一个人应当生活在现实生活中,而不是虚幻世界里。”
“你到底想怎样?”宋长海努力让情绪稳定下来。他倒不是服软,只是自己病体初愈实在不宜大动肝火。
黄文灿终于忍不住,点燃了手里的香烟,说:“当初你让费云鹏来找我,希望我闭嘴,还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我只想把这句话还给你。只要你消停下来,一切好说。你的后续疗养费用,海丰银行负责到底。今后无论是用高级顾问或是独立董事的名义,每年还会继续给你高薪。兄弟我可以保证,我这个董事长一年的薪水是多少,老哥你只多不少。”
宋长海心中骂道,你都快把银行变成自家的了,还跟老子装模作样谈什么薪水?不过,此时还不到摊牌时刻,宋长海只是笑了笑:“多谢你的好意,我会认真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