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斌敲了敲门。“进来。”蒋若冰的声音显得余怒未消。
推开门,只见蒋若冰坐在老板椅上,两名下属唯唯诺诺地站在办公室中间。一见到方玉斌,蒋若冰脸色立刻好了许多。她朝下属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
见两名下属转身离开,方玉斌问道:“怎么了,一回来就修理人?”
蒋若冰耸了耸肩:“没办法,有些人就是欠修理。叫他们弄一份计划书,花了几天时间,可弄出来的东西简直没法看。”
方玉斌笑了笑:“你不能对下属太严厉。”
“不说他们了。”蒋若冰拉开抽屉,笑盈盈地说,“想喝什么?我这儿有刚从北京带回来的上等龙井,要不要尝一下?”
“你这可是舍近求远。”方玉斌说,“咱们隔着杭州不远,喝西湖龙井,还用得着你从北京带回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蒋若冰打开一小盒茶叶,说,“没听过一首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资源的配置很大程度是按照距离权力中心远近来安排的,古代的新鲜荔枝都要先送京城,何况技术发达的今天。这盒龙井是一位朋友送我的,甭管在上海还是杭州,市面上都买不到。”
方玉斌拿过盒子,只见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底部只写了一行小字:“非卖品,仅供品鉴。”
“这种龙井是没喝过。”方玉斌说,“怪不得你老往北京跑,大概尝到甜头了吧。”
蒋若冰沏好茶,端到方玉斌面前:“甜头不敢奢望,只要不吃苦头,我就烧高香了。快说说,找我什么事?你说有个计划?”
“没错。”方玉斌点头说,“千城来势汹汹,硬拼绝不是办法。我想来想去,还得剑走偏锋。”
“怎么个剑走偏锋?”蒋若冰追问。
方玉斌说:“王诚要吃下星阑,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标是亿家。我就反其道而行,主动放弃星阑,转而死守亿家。”
蒋若冰说:“别卖关子了,说说怎么个守法?”
方玉斌说:“起码现在,星阑的掌控权还在我手里。利用这段时间,我把星阑资本持有的亿家股份卖出去。你想想,到时会是什么局面?”
蒋若冰陷入沉思,隔了半晌才重新开口:“到那时,千城吃下星阑就变得毫无意义。王诚不能拿下亿家,对星阑也会失去兴趣。”
蒋若冰又说:“你打算把星阑持有的亿家股份卖给谁?”
方玉斌说:“当然是我能控制的公司。另外,亿家发展势头不错,许多投资人感兴趣。那家杭州投资基金的合伙人许子牛,跟我接触过多次。不妨趁着这次股权转移,将C轮融资一并完成。”
方玉斌又说:“太平天国时,起义军发明了一种战术,叫作守险不守陴。精锐人员不聚在城内
,而在城外险要之地守御。太平军守武昌时,就在花园、虾蟆矶筑垒;守安庆,则在集贤关筑垒,让清军吃尽苦头。为了守星阑,把重兵部署在星阑之外,这就叫古为今用。”
蒋若冰笑着说:“其实这一招,不仅古人用在战场上,今人也用在商场上。马云是阿里巴巴创始人,大股东却是日本软银与美国雅虎。经过多年发展,阿里巴巴旗下全资子公司支付宝逐渐成为整个集团的核心优质资产。后来因为第三方支付牌照问题,阿里巴巴将支付宝的所有权转让给一家由马云控股的新公司——浙江阿里巴巴电子商务有限公司。这一来,可惹恼了阿里巴巴的大股东雅虎,双方的股权纠纷闹腾了好长一段时间。”
“类比很恰当。”方玉斌点了点头。
蒋若冰说:“当初马云这样做,可是引发了一场有关商业道德的危机。你这样干,就不怕?”
方玉斌端起龙井茶,吹了吹杯里的茶水,说:“马云当时就说过,这是个不完美的过程,却是唯一正确的决定。”
蒋若冰说:“既然你主意已定,说说需要我做什么?”
方玉斌调整了一下坐姿,说:“这次交易,关键是把握好时间,造成既定事实,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既要动作迅速,又要做到保密。因此,我必须获得亿家管理层的支持,才有胜算。”
蒋若冰说:“管理层可不止我一个人,这事还得去做其他人的工作。”
方玉斌说:“你是亿家董事长,其他人都是你的属下,他们的工作只能麻烦你来做。”
“这时候就想到我了。”蒋若冰笑着说。
“这叫什么话!”方玉斌说,“任何时候我可都把你想着。”
“还有一个问题。”蒋若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站在管理层角度,我为什么要帮你?让千城成为亿家大股东,有什么不好?”
蒋若冰这一问,方玉斌真还答不上来。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人家凭什么放着千城这棵大树不要?
“亿家是一家互联网金融企业,而我是一名专业的互联网金融投资人。过去的实践证明,专业的合作伙伴对彼此都有帮助。千城虽然大,却并不专业。把亿家交到他们手上,可以说前途未卜。”方玉斌想了好久,终于搬出这番说辞,只是连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
蒋若冰笑起来:“你的这些道理,不仅说服不了我,更无法打动其他管理层。千城或许不专业,但人家有钱呀,只要花钱就能请到专业人士。”
蒋若冰这一番反驳,让方玉斌哑口无言。隔了一会儿,蒋若冰又说:“别担心,我并非不愿帮你,只是你找出的理由太缺乏诚意。要我说,这次帮你只有一个理由——看在彼此的情分上。”
“对,对!”方玉斌点头说,“情义无价嘛!”
“知道就好。”蒋若冰莞尔一笑,“我对你有情有义,其他人却未必。股权结构改变是大事,这种事还得在亿家内部召开会议讨论。到时能否过关,我没有十足把握。”
方玉斌说:“你是董事长,驾驭属下一定是如臂使指。”
蒋若冰摇头说:“刚才我说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对你方玉斌有情有义。利字当前,人心难测,我只能尽力。”
蒋若冰反复提到情义,自然是一语双关。这份情义,究竟是共渡危难的战友情,或是比翼双飞的男女情,就看你怎么理解了。方玉斌自然懂得,却装着糊涂,只是双手作揖,说:“谢谢。”
蒋若冰又说:“亿家的股东里,可还有一个人。”
方玉斌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袁瑞朗?怎么,你和他联系上了?”
“这位袁总神龙见首不见尾,谁能联系上他。”蒋若冰苦笑道,“自打当初不辞而别,他几乎同所有人断了联系。最近几个月,公司收到一封由他亲自签名的委托书,指定美国一家律师事务所全权代表他处理相关事宜。我猜他或许去了美国。”
“你见过袁总的委托人?”方玉斌问。
“没有。”蒋若冰说,“我和美国律师都是通过传真与邮件联系。”
方玉斌托着下巴,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往事。袁瑞朗忽然离去,真是越想越蹊跷,无奈自己烦心事缠身,一时顾不得其他。他摇了摇头:“袁总不肯和我们联系,想必心头的气还没消。”
“真不知道他有什么气!”提到袁瑞朗,蒋若冰的火反倒被点燃,“当初亿家在他手上险些破产,如今我们拼死拼活,他在国外逍遥快活,股息分红还一分不少。”
方玉斌劝道:“人家也想在第一线拼死拼活,是咱们不给他机会。”
“好了,不提他了。”蒋若冰说,“我只想提醒你,袁瑞朗是亿家股东,这次股权结构变动,最好给他的委托人发一份书面说明。他不回复没关系,只要过了期限,就视同默认。”
方玉斌说:“好吧,还是你考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