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小子原本和我们就不是一条心!他就是一条喂不饱的狗。”提到方玉斌,伍俊桐简直咬牙切齿。尤其在艳照风波中,自己处心积虑,到头来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人家反将一军。
“是吗?”费云鹏语气严厉地问道,“前段时间,方玉斌闹出个艳照门,后来又不了了之。究竟怎么回事?”
提到这件事,伍俊桐背上开始冒虚汗。自己的把柄还被人抓着,即便对方玉斌恨之入骨,在这事上也得替人家缓颊:“那是一个误会。有人拍了方玉斌的照片,不过后来证明,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照片我看过,拍得清清楚楚,怎么说捕风捉影?”费云鹏追问道。
伍俊桐赶紧说:“照片是真的,但经过调查,当时方玉斌被人下药,那是一场陷阱。”
“陷阱!”费云鹏鼻子轻轻一哼,“是你设下的吧?”
“没有,没有!”房间内冷气强劲,伍俊桐背上的汗却越来越多。
沉吟半晌,费云鹏以一道异常锐利的目光盯住伍俊桐:“怎么,你现在当了副总裁,在我面前也不说实话了?”
伍俊桐吓得双腿发软。隔了一阵回过神来,又哭丧着脸说:“费总,是我一时糊涂。我看方玉斌太嚣张,想教训他一下。”
“还在扯淡!”费云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方玉斌哪里嚣张了,我怎么看不出来?你不是一时糊涂,而是鬼迷心窍,分明是瞧上了荣鼎创投总经理的位置。”
费云鹏的怒吼,听在伍俊桐耳里犹如五雷轰顶。若不是手扶着木椅,大概他已经跪倒在地,亲自为费云鹏上演一幕跪式服务。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鬼迷心窍,我对不起你。”
费云鹏缓和了一下语气:“老人家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你要和方玉斌斗,也没什么错。丢脸的是,你没斗赢人家。”停顿一下,他接着说:“最后,你的把戏被人拆穿,甚至自己的把柄也被人家抓到,只好偃旗息鼓了吧?”
伍俊桐既羞愧更惊讶,没想到远在海外的费云鹏,对于荣鼎发生的一切,竟是了如指掌,洞若观火。
“还有谁?”费云鹏追问道。
“谁?”伍俊桐一脸木讷,不明白费云鹏问话的意思。
自己这个心腹,机灵劲可比方玉斌差远了。费云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是问,参与这个计划的,还有谁?”
此刻的伍俊桐,不敢再有一丝保留。他答道:“这事是我和余飞一起商量的。”
“这就说得通了。”费云鹏说,“赵小轻打算吞下千城,余飞正是马前卒。你和他沆瀣一气,不是逼着方玉斌去投靠王诚吗?”
费云鹏叹了一口气:
“方玉斌终归和我不是一条心,用他不过是权宜之计。因此一开始,瞅着你去整他,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你弄巧成拙,把方玉斌彻底给逼反了。”
费云鹏将身子往沙发上一靠,陷入了沉思。与赵小轻结盟,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因此,在华海举牌千城的过程中,自己一面按兵不动,一面还得装装样子、打打官腔,在内部会议上说些尽力确保最大股东地位的漂亮话。不拨一分钱,却要守住大股东地位,这话只能骗鬼!可没想到,方玉斌还有他背后的王诚竟然比鬼还精。人家将计就计,来了个假戏真唱,让你哭不得,笑不得,恼不得,怒不得。
方玉斌的报告,纵然其心可诛,却是认认真真说假话,踏踏实实走过场,让你抓不住把柄。保住大股东这话,费云鹏的确说过,难道还能因此去责怪方玉斌?这个臭小子,竟然让我尝到了哑巴吃黄连的滋味。
“这一招狠毒呀!”费云鹏重新开口,“方玉斌入场抢筹,还有王诚宣布停牌,所有人都会以为,荣鼎和王诚站到了一起,要力抗华海。”
伍俊桐附和道:“局势突变,难怪赵小轻坐不住了,跑到民丹岛来兴师问罪。”
费云鹏白了伍俊桐一眼:“赵小轻的确坐不住,但到我这儿来问罪,她既没这个胆子,更没有资格。”
“是,是!”伍俊桐真想给自己一耳光,是不是被费云鹏给训蒙了,居然口不择言,说什么兴师问罪?
“现在的局势很清楚了。”费云鹏说,“方玉斌已经同我离心离德,甘愿上了王诚的贼船。下一步,咱们如何应对?”
伍俊桐鼓足勇气,说:“我觉得吧,别看王诚、方玉斌闹腾得欢,主动权依旧在赵小轻手里,毕竟,华海如今才是千城的最大股东。”
“你还不算太糊涂,终于说对了一件事。”费云鹏难得肯定了伍俊桐一次,“王诚策反方玉斌成功,乃至于制造荣鼎与他联手的假象,只能算战术上的成功,但在战略上,他依然处于被动。如你所说,华海才是货真价实的大股东。”
“判断一场战役的成败,一定是从战略着眼,而非战术细节。”费云鹏又开始引经据典,“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日德兰海战,关于谁才是海战胜利者,百年来一直争议不断。但在我看来,这是再清楚不过的。”
费云鹏说:“一战开始后的两年半时间里,英国凭借海军优势对德国实行海上封锁。英国的主力舰队像一条看门狗蹲在斯卡帕弗洛港,死死盯住德国的公海舰队,使其多半时间困在威廉港和不来梅港。随着陆战陷入僵局,德国统帅部认为,必须突破英国人的海上封锁,让德国舰队前出大西洋,才能扭转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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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云鹏接着说:“海战开始后,德国军舰的优良设计以及舍尔上将出神入化的指挥,一次次创造了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打得皇家海军满地找牙。海战结束后,英国舰队损失11万吨,德国舰队损失6万吨。但英国人毕竟家底厚实,遭遇如此重大的损失,还有预备队补上来,继续封锁住了德国海岸线。而德国人一次海战就元气大伤,从此再也不敢出海。”
“关于日德兰海战,美国报纸有过经典论断——囚犯痛殴了狱卒,却还关在监狱里。”费云鹏说,“无论德国海军如何英勇,但从战略层面分析,英国人才是胜利者。而王诚,不过是那个痛殴了狱卒的囚犯。”
“没错。”好不容易得到费云鹏的认可,伍俊桐总算松了一口气,也有了继续献计献策的勇气,“千城停牌早在众人预料之中,算不上什么撒手锏。两边都还藏着后手,接下来这出戏一定会越来越精彩。”
伍俊桐接着说,“至于咱们的应对之策,我觉得有两件要紧事。第一件,就是立刻剥夺方玉斌的权力。千城的事,再不能交到他手上。”
费云鹏点头说:“方玉斌不能继续用下去,但也不能硬来。马上摘掉方玉斌的乌纱帽,无异于让外人看荣鼎笑话。方玉斌多次表态力挺千城管理层,此时罢他的官,会让外界以为荣鼎和华海是一路人,对我们也未见得是好事。”
费云鹏把玩着茶杯盖子:“王诚与方玉斌也是算准了这一点,知道我不会立刻拿人开铡,才有恃无恐。”
“你的意思,要做到不动声色,只缴方玉斌的枪,却留住他的人头?”伍俊桐问。
费云鹏点了点头,说:“留着方玉斌也还有点用处。阴差阳错之间,他已经成为我和王诚之间最好的一条沟通管道。如今我们两人不便碰面,留下这条沟通管道,能派上用场。王诚宣布停牌后,我就派方玉斌去了解情况。王诚心里一定明白我的用意,他有什么话,不妨通过方玉斌转达给我。”
尽管疏于业务,但对于权斗这一套,伍俊桐还是一点不含糊。脑筋一转,他说道:“荣鼎创投总经理的位置,暂且给方玉斌留着。只说股权之争事关重大,总公司必须直接过问,不妨在北京成立一个专门的领导小组统筹负责。这样堂而皇之地把权力收上来,方玉斌再也沾不到边,外面也不会有闲言碎语。”
费云鹏今天第一次对伍俊桐露出笑脸:“是个办法,既把权力收回了总部,牢牢控制在我们手中,又让旁人无话可说。当初丁一夫应付金盛集团危机时,用的不也是这一招?”
费云鹏又说:“这个领导小组,也要把方玉斌吸纳进来。领导小组的组长由你来当,给方玉斌一个副组长干。”
“让他当副组长?”伍俊桐不明白,费云鹏为何把一个已经投靠别人的叛徒塞进这个要害机构?
费云鹏说:“领导小组设在北京总部,方玉斌在上海,重大决策插不上手。再说有你当组长,他这个副组长,翻不起什么风浪。让他进入领导小组,既是挂个名,也是给王诚一个面子。未来需要这小子在我和王诚之间穿梭,更能名正言顺。”
“高,实在是高!”伍俊桐忙不迭地送上奉承。
费云鹏说:“刚才你说有两件事,另一件是什么?”
伍俊桐说:“第二件事,我觉得费总应该尽快回国。如今形势风云变幻,没有你坐镇,谁也掌不了这个舵。”
伍俊桐这既算建议,更是马屁。费云鹏笑了笑说:“回国这件事,还得缓一缓。越是两边杀得刀刀见骨,我越要躲得远远的。战况越激烈,我手里的筹码才越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方玉斌虽然吃里爬外,对我却未见得是坏事。之前赵小轻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好长时间不和我联系了。方玉斌这么一闹,她不是乖乖上门搬救兵?既然有求于我,是不是就得往我碗里多放一块肉?”
“我现在只需两边敷衍着。”费云鹏又说,“今天之所以让你提前到前台等着,和赵小轻打个照面,就是告诉她,你的事我正在办。这不,急着把伍俊桐从国内召来了!但是,姿态归姿态,到底怎么做,却由不得她。”
伍俊桐笑起来:“赵小轻在你面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