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诚面色严峻,自责道:“人家的戏演得太好,我之前的确大意了。如今是没地方买后悔药吃。”
方玉斌说:“为今之计,我看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就是想方设法抓住华海的弱点,逼它犯错。”
方玉斌解释说:“虽说华海蓄谋已久,但始终有一个命门,就是它的资金,这也是它最容易犯错的地方。赵小轻再有钱,也不足以一口吞下千城这样的巨无霸。他们四处筹集来的钱,终究是要还的。速战速决,时间在华海一边,要是打持久战,胜利天平就会倾向王总。”
王诚点头说:“这个法子我之前想过,的确不错。再说说第二条路。”
方玉斌说:“第二条路,就是焦土政策。尽管华海抢去了董事会的表决权,但千城从上到下的管理层,依旧听命于王总。趁着董事会还没改选,将千城的业务全线放缓,低价出售所有资产,把企业变成一个空壳。我想到时,谁也不会有兴趣来接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不行!”面对这项建议,王诚斩钉截铁地拒绝,“千城走到今天,花了20多年。要我一把火把它烧成焦土,亲手毁了自己多年的心血,无论如何办不到!”
王诚把身子往座椅上一靠,说:“小方,你知道这一回,我为何非要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吗?”不待方玉斌作答,王诚继续说道:“一半是为了自己,一半也是为了千城。”
王诚又说:“我不是一个贪财之人,否则当年就不会自动放弃千城的股权。纵然如今离开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也不过每年少拿一点年薪。那点钱,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年纪不小了,这些年甚至有过退休的打算。”
“但是,”王诚将腰板挺直,手臂在空中挥舞,“我可以自己退休,却绝不接受任何逼宫。”
缓和了一下语气,王诚说:“除了自己,我更放心不下千城。赵小轻、曹伯华打的什么算盘,难道我还不清楚吗?把千城交到他们手里,最后的结局,就是眼睁睁看着这家企业坠入深渊。别同我扯什么资本运作,资本运作到天上去,欠债还钱这一条不会变。为了收购千城,他们借了多少钱,背了多少利息?这些钱怎么还?还不是打算吞下千城后,用千城的优质资产去还债。一来二去,千城还不得被他们掏空?”
平常以儒雅著称的王诚,此刻却越说越激动:“千城能有今天,靠的是脚踏实地做实业。他们那帮人,懂得做实业吗?让他们掌舵千城,绝对所托非人。我的心血与汗水,我人生中最美丽的年华,都献给了千城,我能看着它就这么垮掉吗?”
方玉斌没有搭话,但在心中对王诚却多了一份敬重。尽管此人桀骜不驯甚至自以为是,但那股企业家情怀,倒是难能可贵。王诚说得没错,把千城交到赵小轻手里,前途当真堪忧。傻子都明白,既然华海是举债收购千城,那么拿下千城后,第一件事自然是用千城的资产去还自己的债。退一步说,赵小轻真有心经营好千城,但以他们的经验与专业,比起如今的管理团队可差了一大截。
王诚的语气恢复平静:“我不允许别人毁了千城,更不会自己去毁了它。我不会采取什么焦土政策,摆在我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就是和对手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方玉斌分析说:“如果决定走第一条路,千城最应该做的就是争取时间。要把速决战打成一场持久战、消耗战。”
王诚说:“我已经下定决心,千城会在适当的时机宣布停牌。一旦停牌,他们加杠杆弄来的钱,就会陷在里面,动弹不得。”
“是个好主意。”方玉斌称赞道。
王诚说:“主意虽好,也得有人共襄盛举才行。”
方玉斌问:“需要我做什么?”
王诚说:“荣鼎的资金即刻进场扫货,与华海展开抢筹大战。同时对外宣示,荣鼎支持千城的管理团队,并将重夺大股东地位。”
王诚比画着手势,对自己的计划踌躇满志:“资本市场里,信心比黄金更宝贵。单单由我宣布停牌,声势还不够大。如果你按我说的做了,就会让外界觉得,荣鼎与管理团队站在一起,共同抵御野蛮人的进攻。这样一来,人们会对千城充满信心,那些借钱给华海的人会不自觉地恐慌,华海的资金杠杆就更容易被打爆。”
方玉斌苦笑道:“这么大的动作,没有费总点头,我怎么敢自作主张?再说了,我现在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王诚大手一挥,“我已经筹集了几个亿的资金。你执掌的荣鼎创投是独立法人,到时双方签个借款协议,钱直接打你账上。”
王诚强调说:“几个亿投下去,虽说买不到多少股权,却可以营造出一种氛围。谁叫荣鼎财大气粗呢?以管理团队的名义砸几个亿,外界都知道,这大概就是全部家底了。荣鼎投几个亿,所有人都以为是牛刀小试,真正的大部队在后面。”
“王总,你真打算让我先斩后奏,背着费总干这么大一票买卖呀?”方玉斌略显惊讶地问道。
王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倒说说,费云鹏出国前,究竟怎么跟你交代的?”
方玉斌说:“费总出国前,在一次公开会议上,的确嘱咐我尽力保住荣鼎的大股东地位。但刚才咱们分析过,他的真实想法是作壁上观,至于让我尽力保住大股东位置,不过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随便做做样子。他当然明白,没有资金做后盾,大股东地位必丢无疑。”
“那不得了。”王诚说,“他让你尽力保住大股东位置,你去借钱抢筹,也算落实领导指示。费云鹏搞的经营组织架构改革,不是口口声声说权力下放吗?小方,既然权在手,不妨把令行。”
“开什么玩笑!”方玉斌苦笑着说,“我真要这么干,就是把老板的话断章取义。王总,就算我欠你人情,也不能干出砸自己饭碗的事情吧?”
方玉斌又拉高语调:“我这样做,恐怕在荣鼎的日子就混到头了。”
王诚将跷二郎腿的姿势左右调整了一下,又以一副轻松的口吻说道:“说得没错。你这样干,在荣鼎混到头了。可不这样干,就在荣鼎混得长久吗?”
方玉斌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王诚说:“你凭什么坐上荣鼎创投总经理的位置,伍俊桐又为何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些,你都没想过吗?”
王诚接着说:“费云鹏屁股下面的董事长位置,原本是意外得来。上台之初,他为了稳住局势,不得不推行一些过渡政策,用一些过渡人选。而你,正是这样的过渡人选。你是丁一夫的爱将,却不是费云鹏的嫡系。为了安抚人心,费云鹏可以用你。一旦局面稳定以后,你的利用价值也就没有了。”
王诚又说:“费云鹏真正的嫡系,是伍俊桐他们。正因为背后有费云鹏撑腰,他才有恃无恐。看着吧,最终在荣鼎得势的,还是伍俊桐等人,这就叫一朝天子一朝臣。”
方玉斌再度陷入沉默。王诚的话,无疑戳中了自己的心口。如果说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丁一夫,尚且安插眼线暗中监视的话,那么费云鹏对自己,恐怕更谈不上任何信任。原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无论自己如何掏心掏肺,在人家眼中,终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王诚眼见方玉斌有所触动,进一步加码说:“这次你帮了我,费云鹏心里纵然有一百个不痛快,可明面上抓不到你的把柄。事情过了,不用他赶你走,你自己去辞职。出去散散心,好好休整一下。接下来,可以来千城上班。”
王诚诚意十足地说道:“千城这座庙,不会比荣鼎小。你过来之后,如果想留在总公司,我直接封你一个总经理助理。你要想去分公司,千城下面的各大区总监,随你挑。”
王诚终于把底牌掀开。方玉斌明白,人家已经不是找你帮忙,而是直接策反。与其说是先斩后奏,不如说王诚正挑唆自己上演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事关重大,方玉斌不愿马上做出答复,他搓着手,缓缓说:“容我想一想。”
“当然。像这种事,谁都得深思熟虑一番。”王诚说,“再说你目前迫在眉睫的事,还是应付伍俊桐的调查。过了这一关,赶回上海重新主持荣鼎创投的工作,咱们才能展开下一步计划。”
“是啊。”方玉斌说,“如果我被伍俊桐困住,后面的一切就无从谈起。”
“不用担心。”王诚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方玉斌,“刚才在笔记本上播放的视频,还有伍俊桐从事内线交易的证据,全在里面。我相信,当伍俊桐看到这些东西,一定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而你呢,轻舟已过万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