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击碎幻想(2 / 2)

温月却不懂那么多弯弯绕,门帘掀起的一瞬间,她一眼便看到清俊萧疏的容山隐,节节攀升的翠竹被勒住劲瘦窄腰的腰带拦了一截,沿着挺拔的腰脊一路蜿蜒至肩头,极为大气写意。长衫将容山隐肌理分明的臂膀遮掩,少了些上位者的锋锐,多了些读书人的文雅,再搭配他乌发插的那一支竹骨玉簪,墨发如瀑,披散颈肩,有种说不出的清冷雪艳。

即便容山隐戴了人皮面具,已将姣好容貌遮掩了七分,依旧很惹人注目。

“我在成衣铺里看到这身就觉得很衬你,今日穿起来,果然好看。”

温月大有一种慧眼识英雄的骄傲感,语调也扬得高高的。

容山隐却很错愕,他问:“这一身衣的料子价格不菲,你哪来的钱?”

秋季的山林里勉强还有一些活物可以捕猎,可到了冬季,万物凋零,山兽冬眠,温月已经好几日没有抓到野兔了,遑论凑出一大笔银子买好衣。

温月当然不会说,她还冒险下山给赌坊兼职当打手了,眼下她含含糊糊地偏头,最终憋出一句:“这是我的事,你不必管。”

容山隐想到这些时日,温月一直都是喊他的名字呼来喝去,心中早就不把他当仰慕的兄长,为了不讨嫌,他也没有再追问。

两人一道儿下了山,一路无语,却也难得平静安逸。

有时,容山隐不必开口说远处雪覆山峦的风景好看,他只要稍稍偏头,温月便心有所感地一同转过身,望向那一片皑皑的雪景。他们之间是有血浓于水的牵缠与羁绊,正因这一份与生俱来的默契,容山隐才要努力将那一日满带怨念的吻压制心底,他不敢毁去任何和温月的联系。

山脚下支起许多卖货物的小摊子,家家户户都要储存冬菜,因此小贩拉来的商货大多都是耐寒的果蔬,甚至是肉干与晒好的山货。

温月挑了几个鹅梨以及鱼干、蛤蜊干,她转身,正想问容山隐还要吃什么,却看到他站在一间茶肆底下缄默不言。

温月顺着他的目光,朝木楼的第二层望去,宾客如云的茶楼,评书先生正聚精会神讲着一出戏,说的正是少年帝王怒杀奸臣谢献及其爪牙容山隐的事,评书用了夸张的修辞,将容山隐描述成一个阿谀谄媚的丑角色,甚至在死前还想溜须拍马恳求皇帝的原谅……

温月凝望容山隐挺拔的背影,她忽然不敢惊扰他。

可温月听到茶楼里一声盖过一声的高亢笑声,她的脑袋轰鸣不止,眼尾也发烫,泛起潮红。

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甚至有点后悔带容山隐来逛集市。

她只是担心容山隐居家太久会发闷,却忘记了世人是如何曲解他、耻笑他、歧视他的……

她亲自领他下山,亲自给他换了一身新衣,亲自带他来听这一份羞辱。

“阿隐哥哥。”

温月没有当众唤他的名字。

温月的手指深深陷在掌心,她说:“我去拔了他的舌头,我不让他再这样说了。”

“阿月。”容山隐背对温月,轻轻地哄劝,“他没有说错,在世人心中,这样无耻可鄙的人……是我。”

温月抿唇,不发一言。

容山隐转身,即使戴着人皮面具,他依旧没有显露出真实的神情。

他这么淡然,仿佛非议他、侮辱他、咒骂他,容山隐都不会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他合该忍受这一切,因为他有能力承受。

这不公平……即便容山隐是全天底下最讨厌的人,这对他来说也不公平。

温月咬紧牙关,作势要冲上茶楼。

没等她运用轻功,腕骨便被容山隐扣住了。

温月挣了挣,安抚似的,对容山隐说:“他说错了,我只是纠正他的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阿月。”

容山隐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她,触了触她脸上的面具,“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体面地活在这个世上,你连和我光明正大出门都做不到。”

“我不在乎!”温月擒住容山隐在她脸上肆意游走的指骨,眼神无比坚定,“你别自作好心!你是不是故意找借口抛下我?你休想、你休想!你是我的!说好了,命都归我!”

她突然又生出了一股子残暴的欲望,她想狠狠咬一口容山隐,舔舐他的血,亲吻他的骨,唯有如此才能一遍遍证明,他是她的,他永远不会跑。

她又伸手抓他。

容山隐受伤太重,要小半年调养,如今运用内力也不过抵抗一时,很快便被温月找到了破绽,辖制住双手。

她把他扯到一侧无人的盲肠小巷里,她把他抵到了墙上,她双手都握住容山隐的腕骨,强有力的手劲儿又连累到他腕上的伤痕,血液破开血痂,泊泊流淌,沾上白衣,落到雪地,稀稀疏疏的响动,如同紊乱的心跳。

“容山隐。”

温月在黑暗的角落里,压抑声调,“你休想再跑。”

容山隐叹气,他该如何解释,他从来不想跑,他只是规劝温月选择一条明路,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没等他开口,薄凉的唇上又覆上了柔软的事物。

颤颤的,发着抖,带着生涩的碾磨,与发苦却滚烫的眼泪。

她压着他,又带着孩子气的热忱与冲动。

容山隐脊背绷紧,指骨僵硬,一动不敢动。

为何……?

但浅淡的花香以及女孩儿的体温愈发浓烈、滚烫,容山隐终是不敢再自欺欺人。

他推开温月,斥责一声:“胡闹!”

温月被搡开,她梗着脖颈,倔强地问:“你是不是讨厌我?所以你要想方设法躲我?”

“没有。”容山隐疲乏地拧眉,“只是我们不该如此。”

“为什么不可以?”温月咬住下唇,倔强地说,“你说过的,你的命都归我!你是我的人,你没资格管我,也没资格教我做事!”

她乖巧了那么多年,她只是想真真正正拥有兄长,她做错了什么?

“况且,我们不是亲兄妹,为什么不可以?”温月隐隐有一个预感,若是、若是容山隐属于她,或许他会为了她活下来。

他从来没有对旁人亲近过的,或许容山隐有朝一日也会如温月一样在乎她。

温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只是疯狂地、疯狂地想占有容山隐,她想得到他。

可是,容山隐的目光那么敏锐,他仿佛看透了一切。

他冷淡地凝视温月,戳破她所有伪装与小心思。

爱欲如此短暂,而温月的喜欢,只是一时的不服输与冲动。

等她的热情消散,玩心减弱,容山隐早晚不再受宠。

到那时,他又该何去何从?又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温月身边?

因此,他若想与温月厮守一生,他便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爱上妹妹。

容山隐冷漠无情,对她淡淡地开口——

“阿月,你要明白,我永远都不会对妹妹动心。”

容山隐心知肚明,所以他仅用寥寥一句话,便击溃了温月所有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