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俩对月饮酒,温月被拉到鼻涕眼泪齐流,狼狈极了,但她仍旧要喝。
明达叔笑说:“看来小月心里有很多烦心事啊?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愁滋味?”
温月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她已经不是会轻易和人诉苦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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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山隐离开的第五年,温月十三岁。
她长高了,长身玉立,袅袅婷婷。小姑娘眉如黛山,眼如星海,偶尔戴花钗,穿华贵的锦绣衣裙,艳丽明媚,不可方物。
山寨里爬墙看温月的郎君们变多了。
然而不必温青出手,温月一拍桌椅就能震出一竹筒的筷子,然后运用内力,扫射而去,墙外的郎君中了埋伏,纷纷倒地,哀鸿遍野。
温月嫌麻烦,很少穿漂亮的衣裙,更多着窄袖锦袍,裤管扎得紧紧的,藏了匕首、毒针、锐刺,每一样都是杀人的工具。
她接的任务越来越难,手下小弟也越来越多。
见识过温月凶悍的手段,没人再把她当女人。
毕竟她一个反手就能将长刃贯穿敌人的心脏,为了一击得手,温月还会谨慎地涂抹上毒液,这样狠心毒辣的小姑娘,谁敢和她谈情说爱、同吃同住?
只是温月再谨慎,也有过失手的情况。
这一次要杀的人,是个士林文人,看似文弱,实则生性淫邪,故意以好皮囊去诱惑良家子,夺走清白之后又翻脸不认。女子破了身,又碍于礼教,无处喊冤,只能忍下苦楚。家里疼爱女儿的,便让小娘子绞了发去庵寺,家里门第规矩重的,则是把小娘子溺死在井里,免得辱没家风。
温月提刀来杀人的时候,透过卷草纹竹帘看到那个颀长清雅的身姿,他体态风流,提笔的姿势有点像容山隐。
温月一怔,可就在这一瞬间失神的情况下,对方已经觉察到危险,顺手将迷药洒来。
温月一时不察,嗅到了药粉,神志迷离,手里的武器差点落地。
她险些死在对方的剑下。
电光石火间,温月看清了那个郎君的脸,虽然面容姣好,但面相阴柔,还搽粉,脂粉味很重,绝不是她要找的人。
温月最厌恶被人算计,她运气挥剑,长刃寒光凛冽,与屋外响彻天际的滚雷电龙辉映,刺向奸人。
她好歹是个练家子,怎可能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得手。
对方死在了温月的剑下,嫣红的鲜血蜿蜒一地。
电闪雷鸣,光华灼在温月的侧脸。
小姑娘面不改色地挥开剑上的血,朵朵红梅溅上一侧案几。
她转身走了。
屋外下起瓢泼大雨,淅淅沥沥。
温月浸在雨中,忽觉小腹疼痛。
绵绵不绝的刺疼,酸意泛上脊骨,温月疼得脸色发白。
她不解、困惑,这种疼痛从何而来?明明她方才没有受伤啊。
温月找了一家客栈入住,洗了个热水澡,隐隐约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她成人了,来月事了。
晚晚比温月早一年来的,所以她不算是没经验。
温月记得那天,晚晚蒙在被子里,面红耳赤地告诉她,来了月事,女子就长大了,可以开始挑选夫婿了,往后及笄便结婚礼嫁人。
温月没想过成亲的事,她应该是一辈子都不嫁人的。
不过,她看着婶子炖鸡蛋红糖汤给晚晚喝,对她嘘寒问暖,温月又有一点羡慕。
如果以后,她成家,有了亲密的枕边人,是不是就能得到更多的关怀了?
父亲老了,总有一日,她会孤身一人在世间行走,父亲也委婉和她提过,如果有喜欢的小郎君,可以告诉他,由他把关。
他希望以后有一个人能代替自己照顾温月。
温月其实也很怕孤独。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喝了一碗热水。
她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只烫熟了的虾米,静静听屋外隆隆阵雨。手抵在小腹,强咬牙关,忍耐疼痛。
脆弱的时候,温月会不受控制地想到容山隐。
如果容山隐知道这件事,会照顾她吗?还是和她一样手足无措?
自打温月出生起,容山隐就陪伴在她的左右。
他教导她读书写字,教她做饭梳发,兄长在她眼里几乎无所不能。
兴许,他也会给痛到流汗的温月炖一碗暖身的甜汤吧。
可是,温月见不到容山隐,问不了他。
她也不知道兄长会怎么做。
温月心里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