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三)(2 / 2)

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容与在距今百年之后,对着她露出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一点一点练出来的啊,叶棠玉心想。

可惜,现在容与的眼睛被魔魂覆盖住,无论唇角的角度如何调整,笑起来总缺了些灵魂,笑不达眼底说的便是容与如今的样子。

就这样练了小半月。

魔魂是越来越觉得满意了。

叶棠玉越看越觉得不对。容与起初不笑还好,不过是有着几分冷漠,被脸上未褪的婴儿肥中和一下,也能说是看着有些呆愣。

但偏偏经过魔魂这一调教,眼下唇角微勾,眸中无光的神情,硬生生看着有几分目中无人的讥诮和不屑......

容与也不傻,也找了写身边伺候的人试了试自己练习小半月的成果。

可身边都是服侍的人,自然不会去指摘容与的笑有什么不对。

还因为容与这幅模样,伺候起来更加精神小心起来。

叶棠玉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

日子一天天流逝,很快便进入了寒冬腊月。

这段时日里,容与每日四点一线,书房、弟弟院儿里、他娘院儿里,他自己院儿里。

容与的娘亲因为他弟弟的病,茶不思饭不想,又因着容与的爹在那日斥责完容与之后,便离开王府,在外出征,只撑了小一月,便病倒了。

偌大的王府只能靠容与的祖母主持着。

这府中老的老,病的病,两个小的,又一个病着,又一个残着,外面流言如沸,其中容与院儿里的这些小话又传得最多。

容与自然也没少听。

这些话对容与而言,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但他祖母却忍不了,处理了容与院儿一批嚼舌根的人,自然惹来了一些嫉恨。

而容与的祖母年岁渐大,精力不济,难免有疏漏,不能时时照看着容与,这伺候的人,左一个疏漏,右一个疏漏,容与很快便也在夜里着了凉。

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热。

这下容与的祖母自然大怒,下重手惩治了一批不得力的人,又将容与亲自接到自个儿的院儿里照料。

好在容与的身体还不错,约莫十来日,便七七八八地好了个差不多。

这期间也有魔魂的功劳,在容与病时,魔魂的话少了不少,生怕容与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叶棠玉的耳朵也因此得以免受折磨。

叶棠玉看着容与梦中舒展开来的眉眼。

心想,这大概是他自出生以来,难得的清静日子。

容与身体好得差不多后,就搬回了自己的院儿里。

大约过了十来日,传来容与的爹班师回朝的消息。

整个王府上下听闻此讯,皆是欢天喜地。

归来的人却面无喜色。

原因无他,同日,容与的弟弟病重,已经药石无救。

容与的爹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刚一回府他便急匆匆赶去了容与弟弟的院子,院儿里跪了一大群人,屋内传出容与阿娘撕心裂肺地哭声。

容与站在院儿外没有吱声。

等屋内哭声渐弱,容与的爹身着盔甲,从屋内走出来,在角落里看到容与,唤了他一声:“你过来。”

容与有些犹疑地蹭了过去,蓦然想起之前他爹骂他的话。

“丧着一副脸做什么,真是晦气。”

于是将练了小半月的笑挂了出来。

叶棠玉阖了阖眼。

听到“啪”的一声,是手打在脸上的掌掴声,不一会儿又听到容与爹的辱骂。

“没良心的东西,你弟弟都去了,一点泪水没有就算了?!你还好意思笑得出来。”

叶棠玉睁开眼睛。

容与被打倒在地,眼睛轻轻眨了眨,于他而言,笑还尚需练习小半月,更何况是哭了。

他这幅无动于衷的模样,自然是在火上加油。

“来人,将这孽畜带下去,请家法,直到他给我哭出来!”

那一夜很混乱,容与的胞弟夭折,母妃哭到晕厥,差点也跟着他弟弟去了,容与被拖下去,在府上的祠堂里,被吊起来抽了几乎整整一夜,被打到皮开肉绽,眼角才因身体的疼痛分泌出泪水。

不懂喜怒,不识爱恨。

叶棠玉站在祠堂外,看着挨打的容与。

容与在忘川中说的话,适时地浮现在叶棠玉心头——

“阿玉,我并不是一个好心的人。”

原来是真的,天生冷情之人,确实算不得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