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神来,看着河水已经没过阮云娘的头顶。
鸯命带着怒容,冲到崔鸳面前。双手一张,拦住他想要下水的动作。
“我不许你去救她,她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想栽赃给我。我发誓,如果我鸯命是推她落水的元凶,我——”她举起两根手指,指天发誓,面上光明磊落,丝毫不惧百姓的闲言碎语。
她心里很清楚,这是阮云娘故意做出来的,好引崔鸳下水。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鸯命知道,如果崔鸳真的下水救下她,那么后续的麻烦事就来了。
首先,阮云娘是程显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事情传到武进伯府,必然要讨伐崔鸳。况且,阮云娘与各种各样势力的人牵扯不清,她的那些追随者,勾勾手指轻易就能让崔鸳吃下无数暗亏。
他只是小小的五品侍读。在随随便便都能抓出一个皇室宗亲的玄京城,根本不值一提。
那裴言清,权势正盛,是说一不二的权宦。对皇帝吹吹耳边风,崔鸳这芝麻大小的官位就保不住。
她脑子里极速转动,咬了咬牙,语气加重道:“我这人从来不拿性命开玩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你待如何?要眼看着她死吗?”崔鸳不屑道,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无辜的人,心里有多么狡黠。否则怎么会用她爹的官位威逼秦艽。
他微顿片刻,继而道:“也是,毕竟救人的事,鸯府并不擅长。”
周遭的议论声越来越多。
“这姑娘心真有这么狠?不见得吧。”
“你可别说,这养在深宅的女子,手段可多着呢。”
“说得像是你亲眼见过一样?”
“怎么没见过,我嫡亲侄女就在韩首辅府邸上做事!韩首辅你没听过吗?这么廉政为民的清官,府邸上的阴私都不少。”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一脸震惊。
鸯命一眼读懂崔鸳的眼神,他是在暗指她爹为官不仁,害死不少忠良。她一脸郝然,眼神却很清明,流露出一丝倔强。
她将下巴高高抬起,端着脸道:“我爹并不是你想的那么不堪,我们鸯府,也不会见死不救。”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去救阮云娘,那个人只能是她。
上次的落水,她细想还是心有余悸,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她还是老老实实下去救她为好,否则指不定会被指摘成什么样子。幸好上次后来她有询问过擅于泅水的小厮。只求神佛护佑,她会是那个一听就会的天选之子。
她转过身,憋住气,纵身跳入河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四肢百骸,她浑身泛起一阵战栗,努力适应着水中的环境。
崔鸳愣在原地,连她的衣角都没来得及抓住。
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
鸯命缓了一会儿,按着小厮口述的那样,放松身体,又振臂一前一后比划起来。倒也有模有样,心下稍松,朝着阮云娘的位置游过去。
就在众人都为她大胆的举动纷纷踮脚张望的时候。
一前一后又接连两道落水声响起。
鸯命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赵懿和裴言清已经跳入水中。三两下功夫,越过她,向阮云娘的方向奋力游去。二人似在比赛一般,那速度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看来是没有她的用处了。
她忽的笑了,折身朝岸边游去。表面上看似平静无波的望仙河,实际上暗流涌动。她被接来袭来的几波暗流,折腾的快要力竭。这幅身子,还是锻炼的太少。
还好岸边离得不远。
她想的其实并不复杂,只要别叫阮云娘有诬陷她的机会便好。她从水中抬起脑袋,眼前水蒙蒙的看一切都很模糊。
但她错眼间,却清晰的看到了崔鸳站在岸边的神情。像是困惑,像是叹惋,更像是幡然醒悟。她顿了一下,想开口说上一句,反倒呛进口河水。
慌乱之中,她感觉脚腕像是被什么给缠住。想到那些牛鬼蛇神类的传闻,她脸色大变,蹬了两脚,还是没有蹬掉脚腕上的东西。冰冷黏腻,仿佛吐信子的毒蛇。
她求救般的看了两眼崔鸳,见他仍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心里顿生绝望,难道又要再死一次吗?
意识溃散前,她只迷迷糊糊地听见一道落水声。紧接着,有人快速游到她身边,她听见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又闻到那熟悉的冷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