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引着鸯命推门进去,见李嘉音托着腮入神地看着窗外。
听见推门声,李嘉音连忙转过身来,眼睛里浮起笑意,起身朝着鸯命快走两步。
“哟,还想着来呢?我当你在书院里交好了别的姑娘,把我这个手帕交早给忘了。”她身材比平常女子高挑,浓眉大眼,面带英气。
鸯命上前挽着她的胳膊 ,嗔道:“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这个讨债鬼,瞅瞅,这才多久没见,就把我说得像是多么没良心一样。”
二人见菜已上齐,已经不用人近身伺候,让宝儿和竹茹另外去叫桌吃食,消磨时间。
宝儿和竹茹对视了一眼,欢欢喜喜应下后退出去。
李嘉音先一步坐下,把鸯命跟前茶杯里凉透的茶倒掉,重新倒上。
“说说吧,这几日在忙什么呢?”她把茶杯轻放在鸯命面前,掀起眼皮,瞪视着鸯命。
这都有大半月没与她通信笺,她在府里闲得心慌,就等着她的邀约能出来放放风。她倒好,日子过得挺滋润。
这是鸯命重活一世后,第一次见到昔日好友。
她们自幼相识,情谊非比寻常。上一世,她身陷囹圄,也只有李嘉音惦记着她,常常递信到府上问她近况,可惜,她却一封都没有回过她。
直到她身死。
“能忙些什么,已经在府里窝着好几日了。”她敛下眼皮,拿起桌上的一壶酒。
李嘉音吓了一跳,抬手制止,“这酒还没热过呢,不要命了?你身子虚寒,平时来癸水都疼得死去活来的。这会儿又给忘了?”
她送了一圈白眼出去,想喊店小二把酒热一热。
鸯命从她手里重新抢过酒壶,不在乎道:“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她抬起杏眼,平视着李嘉音。二人相视一笑,倒是都对互相的性子十分了解。
琥珀色的青梅酒液,落在瓷白色的酒盅里,鸯命一手捏着手柄,一手托着壶身。率先倒了一杯推过去。
“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好好地怎么连书院里都不去了?反正也不可能是因想着我。”李嘉音拿起酒盅,直接一口灌进嘴里。
果香交融,清爽酸甜,带着浓浓的青梅香气,席卷舌尖。又让人想起江南的梅雨时节,穿梭迷蒙雨幕,皮薄肉厚的梅子垂挂在青砖垒就的院墙上,坠着轻盈的雨珠。
醇厚适口,余韵悠长。
鸯命头都没抬,垂着眼,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她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也照着李嘉音的样子,痛痛快快的饮下。
李嘉音摇了摇头,忍不住咂舌,叹道:“真是少见你这么喝酒的时候。你说你这句没什么,可信程度高吗?”
她是兵部侍郎之女,从小的志向就是从军。奈何有了一颗男儿心,却投了一副女儿身。从小咋咋呼呼,和鸯命的乖巧温顺,完全不同。爹娘也常拿鸯命,数落她。她总是不以为意,好在后面他们也渐渐习惯了。
真该拉着她爹亲眼来看看。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再有几个月就要嫁人了,是何感想?”鸯命夹了一口菜,慢慢咀嚼。心下喟叹,果然有人无酒不欢是有原因的。
就着酒,菜都能多吃两口。
李嘉音靠向椅背,长腿交叠,双手枕在脑后,叹气道:“还能有何感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想嫁人。只恨自己生做女儿身,若是能像你大哥那般上阵杀敌,才是我毕生心愿。”
鸯命道:“邱天麟自小就仰慕你,也算知根知底。这有什么不好?总比被爹娘随意指配个人好。”
她也想过,邱天麟身为镇国将军唯一的嫡孙,虽然是玄京顶顶有名的纨绔,狐朋狗友一大堆,但从不狎妓,也不滥赌。更甚至李嘉音一个眼神过去,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样,难道不好么?
反而她自己,已经二九年华。
书房里与她爹争执时,虽然她爹说得都是一时的气话。可她也知道,有时候气话里也夹杂着实话,她已经不是那个能无忧无虑缩在爹娘怀里的蛮蛮。
这些话,她没打算在这时候说出来扫兴。
“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也就别人捡剩下的,丢给我来啃。”李嘉音甩了甩酸涩的胳膊,忽的笑了。
她凑到鸯命面前,脸对脸贴上去,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意,“你老实说,不去书院里,是不是书院里有你既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话音刚落,鸯命的脸上就升腾起两朵红霞,她眨巴眨巴眼睛,偏开头去,轻推一把。
“我,我才没有。谁会想见书院里的人啊?我天天看着那些字就头晕,巴不得把那些人都暗中杀了算了。”她将身子坐得端正笔直,慌乱地拿起酒壶倒酒,手上颤抖得把酒都洒得到处都是。
她怎么可能想见崔鸳,巴不得离他远远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