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靖琛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悔再到后来起了杀心,不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就在他的精神濒临崩溃,想着如果男人要杀他灭口他要不要拼死反击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
“你起来说话吧,我知道你是一心想为朝廷出力,挣一些功绩在身上,将来也好为我们的大业铺路,你对我的忠心我可是从来没怀疑过。这次事发突然你来不及向我汇报也情有可原,我不会怪你,下不为例就是了。”
男人的话让叶靖琛如蒙大赦,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完全离体的魂儿终于回来了,悬着的那颗心也平稳下来,他赶忙谢恩,在起身前借着磕头的动作悄悄擦掉脸上的汗。
再次抬起头时,他镇定了许多,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好在此时的房间昏暗无比,对方应该看不出来。
“坐,我今天带了好酒,咱们喝一杯,也算是为你践行,遥祝你此行顺利,早日帮闽南的百姓摆脱灾情、重建家园,这也是你的功劳一件,相信圣上一定会更加的赏识叶家。”男人很快换上了笑脸,努力装出亲近的姿态,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小坛酒,语气轻松的说道。
叶靖琛说了两句客气话,打开酒坛,倒了两杯出来,和男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酒确实是好酒,只可惜叶靖琛已经没有了品尝的心情。
男人似乎看出叶靖琛此刻如坐针毡,非常体贴的说道:“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儿个一早天不亮就要出发了吧。此行路途遥远,灾区又很危险,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做不到的千万不要逞强,无论何时你自己的性命都是最重要的。即便差事办的不好圣上怪罪,我也有办法帮你脱身,只要你人没事。我要你记住,你的价值远不是那些平民百姓可以比的,就算那些灾区的百姓加起来,也不抵你的命要紧,听明白了吗?”
“靖琛谢过主子关心,主子如此重视靖琛惶恐,定会时刻牢记主子的话,平安归来。”叶靖琛顺着男人的话敷衍道。
“好,我就知道你是最有脑子、最懂得变通的那个。我最讨厌天下众生平等、用一人性命换千万人性命那一套了,迂腐,愚蠢。人和人生来就不平等,命和命自然也不是一样的。作恶多端的歹人性命和遵纪守法的百姓性命能一样?那些贱民的命更不配和你我这样出身之人相提并论,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抵我们性命的一分一毫。叶靖琛,你是我最看好的年轻人,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必定前途无量。你不是很仰慕叶家那位曾追随先帝打天下的先祖吗,觉得他凭一己之力开创了叶家的盛世、庇护了叶家几十年。我跟你保证,只要你用心帮我做事,等我得到我最想要的,也会给你你最想要的,我会让你的成就和声望凌驾于你的那位先祖之上,让叶家后世子孙都敬仰膜拜你。”
男人给出的承诺太诱人,想当初他就是看穿了叶靖琛一心想要超越自家先祖的野心,以此为突破口进行利诱蛊惑,才顺利的笼络了叶靖琛偷偷替他卖命的。
当时的叶靖琛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冲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前程和野心,他无所顾忌无所畏惧,轻易的就被男人轻飘飘的几句承诺降服。
所以与其说是男人哄骗利诱了叶靖琛,倒不如说二人有着共同的志向和野心,一拍即合。
可今夜却完全变了味道,叶靖琛刚刚几乎处于生死一线,正是心灰意冷之际,现又听了男人这样一番视他人生命如蝼蚁一般的言论,他对男人的失望和畏惧都到达了顶点。
他心里明白男人不仅不在乎大凉百姓的性命,甚至连他的命在某些时刻也可以毫不留情的舍弃。男人说平民百姓的生命不配和他们的相提并论,可他的生命又岂是能和男人的命处在同一个天平上的?或许在男人心中,他和那些百姓没什么不同,都是他手中的蝼蚁,只不过他这只蝼蚁高贵一些、有用一些。
但蝼蚁就是蝼蚁,在高高在上的神眼中,渺小卑贱到不值一顾。
叶靖琛心中翻江倒海,但面上却波澜无惊,他顺从的依着男人的话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他站在男人的阵营中,是不是选错了。这样一个藐视生命、对大凉百姓如此不屑的人,真是配走上那个位置吗?
如果说之前叶靖琛隐隐萌生了退意,现在的他更多了反抗之心。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所有的野心都要建立在为大凉稳固江山、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基础上,如果他跟随的是一个不仁不义的冷血之人,他说什么都要阻止这样的一个人登上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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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靖琛走后,男人并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是悠然给自己倒了杯美酒,先干了一杯,才淡淡的开口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眼前人影一闪,桌上的烛火被来人带的劲风吹的直晃动,好似随时都可能熄灭,而随着烛火的剧烈摇晃,房间内的光亮也忽明忽暗,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待到摇曳的烛火稳定下来,火光又重新将房间照亮,才看到男人身后已经站了一个黑衣人。
那赫然便是曾经去叶家为叶靖琛传递消息之人。
“主子有何吩咐?”黑衣人面无表情的模样和毫无起伏的声调活像一个木偶,在半夜的荒宅中听起来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怖感。
“刚刚我命你在暗处观察叶靖琛的表情和反应,你可看出了什么门道?”男人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似乎是专门来享用美酒的,一杯接着一杯,脸上已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只是双眼依旧明亮,声音也稳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