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给妙清找师傅嘛!就说去江宁书院看看有没有好的。”
“江宁书院的师傅怎么可能来咱们家?你有没有脑子啊!”
“哎呀,你说得正式点、笃定点、理所当然点,老爷子保准信你的。”
“哎我说你平时就是这么骗人的是吧?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说个谎话全是漏洞,专等着别人给你挑出来,丢人现眼?”汝惠不客气拆穿德存。
“有人这么说你哥?谁?”
“哎哎哎,别打岔,这总得说个合理点的吧,又或者是听说江宁有什么好先生、隐士之类的。”汝惠拉回正题道。
“隐士,那不是更好编了?”德存想都没想道。
“……”在场三位女士都沉默了。
“呃,这样吧,我去封信问问刘家公子,有没有这号人物。”德存也不好意思了,但还是补充道:“你们也真老实。”
“臻姐儿,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看见了没,以后你爹的话可千万不能信。”汝惠装作苦口婆心地对妙清道。
“臻儿,以后别跟着你爹了,知道吗?你娘以前就是被他骗了,跟了他,被卖了你还以为要去享荣华富贵呢。”李氏附和道。
“啧!烦死你们了,我这就去写信去!”德存无语,“哦对了,白叔的炒蟹、炸蟹、醉蟹都给我送一份啊!”临走德存叮嘱道。
“蒸的不要啊?”汝惠问。
“蒸的我自己小厨房弄就成。”说罢擦擦嘴,就离开了竹枝轩。
像出门逛这种吃喝玩乐的事儿,德存、汝惠并妙清三人最是上心,效率也高,很快就打听到一位江宁隐士,还是位女师傅,如此更妙了,再加上姑侄俩撒娇嘴甜的劲儿,汪老爷子头都被绕昏了,立马就答应了。
可小庞氏这边可就不太高兴了,一来当日德存丢下自己就去吃螃蟹了,再没说等等自己一起去,显见着自己还不如那几篓臭蟹烂虾;二来德存要出去念书,她也不好说什么的,可是德存竟一点儿也没和自己商量,到了快出发了,她听杜氏说起才知道,问了德存,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带过,如此没忍住,又闹了一场;三来两人才成婚不久,德存赶着要出去,这不是倒自己的脸嘛,家里人怎么看,她忽又想起话本上写的,万一德存真中了,是不是要抛弃自己?竟是越想越心惊。
小庞氏是去过庞太太那儿的,想让姨妈帮帮自己,叫夫君起码在家待到年后,可却被驳了回来,因德存读书也是大事,再者刘副使的面子,已经因为新婚之故往后推了,要是还继续推三阻四的,倒成了拿乔了,以后再指望扶持扶持汪家就难了。故而,小庞氏也没了法儿,只得败兴而归。
中秋节后,三人就成行了,成行前,李氏自然是将一张嘴放在了妙清耳朵上,一开始不让去,然后又要求一起去,待德存答应了带她一块儿,又不愿去了,嫌着女人家到外面抛头露面的,直闹得妙清跑去汝惠那儿住了,可欢儿又悄悄告诉妙清,李氏晚上坐在床上偷偷抹泪,倒弄得妙清怪愧疚的,只得又搬了回去。
不过总算日子没几天也就过去了,到了出发那天,三人终于上了马车,这才都舒了口气。
“姨娘怕是要伤心了。”妙清有些不自在。
“也别这么说,更别这么想,这事儿啊,我倒看不上李氏的作为。”汝惠冷哼着道,“不过是不想让你出去,咱们已经百般迁就了,她是这也不行那也不对的,怎么着,人家想出去见见世面到底有什么不成的。再说了,既然已经要出门了,板上钉钉的事,又非要装样拿乔地败别人的兴,要叫人心里带着歉疚,真是个扫兴的!就说句不中听的,不过是个姨娘,也不是亲妈,更不是正房妻子,听她的是情分,不听又有什么的!”
“哎,合该这话我是不该当着臻姐儿的面说,可我实在看不惯她那样儿,臻姐儿,咱高高兴兴过去玩儿,没什么错,她爱怎么伤心是她的事儿,别理她。”汝惠又道。
“嗨!你知道她就那个样子,别往心里去就得了,自己该干嘛干嘛,何必生这个气,你们要像我,成天挨训不得郁闷死,等到了江宁,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忘了那些不痛快。”德存安慰道。
“嘁,这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夫,谁能比得过你。”汝惠渐渐气消了些,妙清听到有好吃的,又有两个大人给自己站台,也早把李氏的话丢到九霄云外了。
因今年汪家在江宁新起了生意,为后面发展着想,也一并买了一栋小宅院,就在商铺后面,所以三人叫家里车夫把行李之类的,直接送到自家宅子里,他们自己则下车去了秦州河边,那里正是江宁最繁华热闹之处。
等到晚上回了汪家宅子,江宁这边生意的管事人黄保衡,便在门口迎候,看见东家过来,赶紧上前。
“大爷、小姐,快进屋吧。”黄保衡把三人迎进厅中,“吃了吗,要让放饭吗?”
“哦,我们都吃过了,不用麻烦了。”德存道。
“那略休息一会儿,吃点茶吧。”说罢又转身道:“刚做的桂花糖藕,给大爷、小姐们端上来。”
“江宁这边生意怎么样?”德存随口问。
“不瞒大爷,今年是刚起步,自然是艰难些,但我带了好些前东家的人过来,慢慢地,已经起来了。”
“那就好,德润和程叔挑的人,我们放心。”
“我也听说了,那时候是二小姐对老爷说了,才在外面选人的,这才有我这个机会,不然一直只能当个副手,又有个什么意思,还要谢谢二小姐呢。”保衡对着汝惠行了叉手礼。
“不用谢我,我为的是汪家的生意,所以,你好好经营着,便好。”汝惠爽快道。
“还有什么要禀报的吗?”德存问。
“有的,今儿您几位在外面逛的时候,刘副使公子那儿派人过来了,说是想叫大爷和小姐们去他们家宅子住呢,说是他们是东道,必得招待着才合适。”
“这刘副使不是两浙路的吗?也不算东道吧?”汝惠疑惑。
“哦,刘副使是江宁人,故而很多关系都在这边,不然你以为,这么快就给找着个真隐士来?再不然他家两位公子要丢这边念书?所以确实是东道。”德存回道。
“原来如此。那怎么着,我们要去刘府吗?会不会叨扰了?”汝惠担心。
“这倒没什么,两位公子,你见了就知道了,都是不拘小节的,明儿先随我上门拜访吧,若是盛情难却,就是叫人把东西搬去也不值什么。”
“也好。”定了下来,三人便收拾收拾睡下了。
翌日一早,三人就乘车去了刘府,这刘府不像汪宅,汪宅为了行商方便,直接选在了商业区,刘府则坐落在栖霞山脚,颇有隐世之意。
“廷美兄,别来无恙!”迎面是一名瘦高个儿的男子,很是热情地打招呼,身边跟着另一名矮胖的男子,只憨笑着走过来。
“博文兄!乐山兄!”德存快步上前打招呼,“这位是刘大哥,刘乐山兄,这位是刘二哥,刘博文兄。这两位一位是家妹汝惠,一位是小女妙清。”
一通文绉绉的寒暄之后,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兄弟领着汪家三人往刘府走去,一路上都是博文,也就是瘦高个儿说个不停,小胖哥乐山则一直乐呵呵地听。三人在刘家吃了午饭,果然被热情挽留,也就顺势住下了。
因当天有些晚了,于是博文便让小厮去给隐士送了拜帖,预备第二天去拜见。这位隐士姓黄,字若寒,正隐居在栖霞山中,家中原也是前朝旧臣,改朝换代后,黄家退居田间,本来也是生活自足的,但后来遭遇变故,竟只留若寒一人,漂泊无依,便去了尼姑庵,只是她尘缘未断,每每想到家中遭遇,悲怆无法自已,一直没法静心修行,最终还是还了俗,可心结又无处可解,遂找到这一处僻静之所,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只潜心书法绘画,经年累月,与自己为友,倒是渐渐了却了尘世执念。
待到翌日,几人上山拜见了这位隐士。这位黄隐士五十上下的年纪,倒是庞太太那一辈的人了,清瘦质朴,只一双眼睛墨黑墨黑的、晶亮晶亮的,也没有想象中的孤高模样,很是和气,倒是身边一直小虎斑猫,眼神贼溜溜地看着来人。
“黄大师,晚辈此次前来叨扰,实在是冒昧,只是小女甚是顽劣,寻遍天下,也找不到个合适的老师,终于托刘家兄弟知道了大师您,晓得您惯是隐居避世的,也不知如何才能说动您老人家下山,只望您看看小女,可合眼缘?若无此缘分,也只得罢了。”德存这话其实很合适,随缘正是道法自然之意。汝惠听了在心中直竖大拇指,不是因为话说得漂亮,而是觉得这人果然说谎不打草稿。
“没什么下山不下山的,活到我这个岁数,从来不是为着要做什么了,不过图个心里松快,你的话说得合我的意,便叫小姑娘跟我过来吧。”说罢便牵着妙清去了后院菜地。
没一会儿,黄若寒就又牵着妙清进了茅草屋:“你们这般正式来访倒是不值当了,如此隆重的。我呢,还要在这破屋子中收拾一番,门前屋后的菜地也要整理干净,只好送给山上庙里了,倒便宜了他们,等一切妥当了,我和棒槌就下山来。”
德存听到前半句,以为这事黄了,听到中间松了口气,没想到这隐士还挺接地气,倒是不紧不慢的,只关心着自己的菜,即至听到棒槌,德存开始怀疑刘家兄弟是不是随便找个老婆子来充数了。
“咳咳,棒槌可是大师的这只花狸?”德存颤巍巍问。
“自然,你们也不用叫我大师,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活得日子比你们长些,想得比你们多些罢了,既然要做这位姑娘的老师,你们叫我黄师傅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