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交易,一局伪装(2 / 2)

“当人是傻子吗?你们是一伙的。”领头的并不上当。

她拖着腿,踱着步,扫过那些人的双目,自信地道:“自己的命,当然比别人的重要。不是吗?在活命面前,什么都可以抛吧?”

“要不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天亮。我虽然出不去,可你们也奈何不了我。等到李焉识啊,晓得此事,杀来此处,我再哭诉哭诉,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她愈说,愈是得意,还真镇住了。没想到这李焉识的名号还挺好使。看来平日里确实是个冷面黑心的狠角色。

她挑了挑眉,眼底满是戏谑:“我和李焉识可不一样,我只想活命,他喜欢杀人。他强行将我留在他府上那样久,不过是因为心里有我,可我心里却只有戴黔。拿他的命,换我和戴黔的……这笔买卖,不要太划算。”

她自得说着,自在踱着,侧过身去。

“很划算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在空寂无声的地牢之中微微颤着,荡着回音。

她搜寻着声音的来向,脸色骤变,心底紧张起来。

众人不知何故,皆是看向声音的来源。这来源竟出自一执弓小将。

他的手和声音一样颤抖,摘下头盔,乌发被牵扯着微微凌乱,露出真容来。

“李,李焉识……”

她声音亦是战栗着,完了,这人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个时候来!被他误会了,这回是真的说不清了。

几十把弓箭登时调转向他。

为首的将领大惊失色:“李……你怎么混进来的!”

他并不接茬,只是拖着无力的腿,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呆呆地走向她,隔着栅栏,双眸黯淡,垂着睫毛失神地道:“我宁可真的被你杀了。”

她望向几十支尖利的箭头,沉下一口气,只怕此刻与他纠缠于此,分心会被流箭一网打尽,狠了狠心,把戏做足,恨恨地道:

“李焉识,你知道了也好,以后休来纠缠我。我就是死,也不要和你死在一起!”

他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却是和她一样的打算。他微微抬起头睥睨人群,眼神之中是漠然冷酷的无尽杀意。

“诸位若想在此处射杀李某,便是打错了算盘。我将军府精兵已然包围此处,若李某走不出,那么诸位更走不出这大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谁也不敢下个决策。

地牢的通道中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林知府已然发觉府衙被火光包围,正大步跑着踏入:“哎呀呀,李将军怎么有空来此处。林某招待不周,将军见谅,见谅。”

“梦游。”

他眼神未变,嘴角却微微挑起。看起来倒很像是惯常的神情,却又多了几分阴冷。

“这女子图谋不轨,要置李某于死地,还请林知府卖个面子,把这女子……”他瞥了躺着的人一眼,吞下妒火与怒气,“和那戴黔,交由我将军府处置。”

林谦文拱手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女子罪大恶极,涉嫌命案,是放不得的。”

李焉识心下冷哼一声,却容色不改:“命案,杀的谁?身畔那位吗,不是还活着吗?”

她此刻握紧了牢房的栅栏,凑近了见机高声喊道:“李焉识!我涉案放不得,他是受害人,难道要与我一道关押吗!不怕我真杀了他吗!”

李焉识头脑之间气血翻涌,只径直两步走上前,隔着栅栏揪住了她的衣襟,四目怒对:“你仗着有几分姿色迷惑了我,便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她被这攥紧的衣襟卡住了喘不过来气,只胡乱抓紧他的手腕,眼神之中亦是狠绝:“杀不杀我不要紧,你是将军,你……你要保护你的百姓,你必须带他走!”

林谦文上前笑道:“何须劳烦李将军,这戴黔送回我府上好生看照便可。”

她并不知晓他的怒意出于妒火,还当他是出于被身边人算计的怨愤。

她生怕李焉识恨意熏天,任由戴黔自生自灭,依旧死死攥紧那颤抖的手腕,怒中带笑斜觑着他:

“李焉识,既然我沦落此境,便也不装了。我接近你,亲近你,就是为了杀你!接近戴黔也是为了杀他。”

“咳……咳咳,”她又呛了几口,愈加狠绝地道,“你可知戴黔为何在此处?是这个姓林的亲手送来的,那你又知道为什么送来吗?哼,是我换的。你可别辜负我!”

林谦文脸上的假笑立刻换成了惊恐:“胡说八道!此处岂是你撒泼诬陷之所在。”

他看着她的笑,只觉心在滴血。他不晓得她换了什么,但他清楚林谦文是怎样的人。她,怎么能为他戴黔做到这种地步!

他骤然松开手,转过身来持着端庄的笑,眼角微微下压又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林知府,这受害者还是由我带走吧,莫名出现在牢房里,怕是府上出了贼暗中苟且。况且这女子胡乱攀咬,怕是也污了林知府清誉,林知府还是好好查查府上,以免引火烧身。”

林谦文吃了哑巴亏,怒视扶着栅栏还在不住捂着心口咳嗽的她,又急又气,可想来这戴黔也是无法再开口了,与死无异。只好拱手道:“将军大义,那便交由将军受累吧。”

不到片刻,两名将军府的精兵进来扛走了戴黔,她的心落了地。

李焉识分明瞧见她松了一口气,心底的怒气更是蹭蹭直上。

不过瞬息之间,怎么一切就变成这样了。

他原本是同她一道欢欢喜喜行在路上,去为戴黔饯行,却忽然收了个消息说是找到了似是良褚的尸体,正埋于郊外。她轻松笑着说没事,要自己先去忙,路程不远,金风客栈又位于闹市,没什么要紧。

那尸体看起来很是不对。似是精心擦拭过入殓,又草草挖出换了旧衣,再随意卷了草席葬下,仿佛生等着人来发现这一大块新培上的嫩草。

天色渐黑,他觉出异常来,派人先行前往金风客栈护她回府,那小二却是支支吾吾,说是他二人已然趁夜色离开。

他再度收到了第二张纸条,说是再迟便来不及了。

他不知道这是否又是歹人的计,可他无法,只好顺应而来。

再看见她便是在牢里,便是听见她说那样的话,心如刀绞。他并不知情这两人怎就一个昏迷,一个成了杀人犯,她所说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哪句真,哪句假。

烛火下,睫毛抬起,他换上那副佞臣的形容,弯着眉眼,温和笑着对林谦文道:

“这女子竟妄图戕害于我,实乃罪大恶极,居心叵测。林兄不若卖个面子,交由李某处置。将军府的地牢,酷刑可比此处要全得多,李某也不若林知府仁慈,不到一日,保准让她开口。”

林谦文自然知道他是何打算,亦是回了一笑:“这命案,本便是府衙所管,将军的手,还是不要伸得太长了。以免有……僭越之嫌。咱们的皇帝陛下……可最是忌讳。”

他望着李焉识并未变幻的笑容,心底生起一个念头,笑得愈加畅怀。

止了笑,他才微微出了一口气,缓缓抬起眯着的眼睛,拍了拍李焉识的胸口,盔甲砰砰作响。

“不过……将军府上的雷霆手段,林某倒是有所耳闻。”

“将军若真不嫌夜深劳累,倒是可以在此处监刑,亲耳听听这女子今夜是如何勾引的戴黔。有李将军的手腕,想必和押去将军府审讯是一样的。”

他的脸色未变,林谦文却分明听见他的呼吸停顿了。他想从李焉识的脸上挖出一丝愤怒,无奈,怨恨,好让自己得意得意,却无果。

他恶意再升,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

“此女子所犯重罪,人证物证俱全,只差口供,还望将军不吝襄助。”

“林谦文!你当真以为,我李焉识会被你牵着鼻子走。给自己的女人上刑!”

他的怒意叫林谦文畅快无比,当即反唇相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将军的人,犯了死罪,也一样该坐牢的坐牢!该上刑的上刑!否则我大周的律法何在!”

“牢门打开!”

他再也无法虚与委蛇,再也无法伪装。

重重掷下手中攥紧一角以至变形的头盔,摔在地上丁零当啷碰撞了几回,余得哐啷回声阵阵,杂着来回的碰撞声。

她抬起惊愕的眼睛,脱口而出:

“李焉识你疯了!”

“李将军要劫囚?”林谦文笑得僵硬的眼底闪过一丝期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