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遮蔽,不见星光。随行之人提着一盏灯笼为她照亮眼前一隅。
她打量着四周,略记了记路:“我第一回来,你们这儿赴宴的客人都是熟识的吗?”
“嗐,都是熟客带新客,像您这样自己就来了的,倒还少见。”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朋友在前头,我得先去寻他们。”
那人一脸讳莫如深,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到了,您小心台阶。”
眼前是一条长长向下的台阶,自深处透着明亮的光线,微微能听见嘈杂人声自台阶下传来。
她扶着墙,慢慢步下铺了海棠红软绸的长阶。自黑暗中步入这地下正厅,柔和却明朗的光亮瞬间充斥她的眼球。
“这姐姐们不冷吗?”
眼前是极宽敞的一座地下舞楼。流光溢彩,歌舞不绝,丝竹绕耳。
正中间的高台之上舞姬袅娜起舞,一旁弹琴奏曲的亦是貌美佳人。沿着正中央凸起的舞台,周遭宽松地摆了十几桌,几乎是宾朋满座,谈笑之声吵得她耳朵都有点烦躁。
“梦粱……好开放啊。”
她略觉着这布局有些不大对劲儿,有些不大正规……
可记起前些日子听闻将军府管理严苛,梦粱并无烟花之地,更何况这二人正是将军府的将士,怎会知法犯法?
她摇了摇脑袋,觉着还是自己思想太猥琐,又太保守,最终归咎于自己是个只知习武的纯山炮,没见过世面。
她的目光在沉迷于声色的人群之中搜寻片刻,并未瞧见那二人。
“这位客官是?”一名年纪略长些的貌美女子迎了上来,披拂轻纱,曼妙婀娜。
“来找人啊。”她回过神儿来,不大耐烦地答道,怎的每个人都要来问一遍。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背着个行囊,腰间佩剑,风尘仆仆,眼神鬼鬼祟祟,怕不是个走江湖的逃犯。不过无妨,都是三教九流的,谁嫌弃谁啊,银子便是王道。
她眉头的疑惑仅停留了片刻便消散:“这自然也是有的,只要有银子嘛,什么都行。不知客官喜欢什么样儿的?”
她心下诧异了一瞬,这找人就找人,还要先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吗?便支支吾吾道:“我喜欢好看的,其余的不拘,不拘。”
那女子粲然一笑,朝身后招手:“懂~怜怜,来伺候这位客官上楼,再找几个姑娘服侍,让客官挑一挑。”
李焉识那头,同刘副尉正坐在房间内,屋内燃着袅袅熏香,直钻人脑子。眼前并排站了四位娉婷女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穿戴得姹紫嫣红,撩人心魄,可桃腮边夹带的笑意却和这妆容一般,一擦便掉。
刘副尉扶着脑袋没眼看,低声道:“真是畜生啊。”
想当年亲率关停梦粱所有烟花之地之时,他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这地下舞楼,刚进入时也没觉着什么不妥,不过普通酒楼的式样,只是这屋子里的陈设,暧昧至极,那醉人的熏香更是暖得烘人。
李焉识也是没眼看,扶额挥挥手道:“不合眼缘,你们先下去吧,待会儿再换一拨来。”
待门合上,脚步声远,刘副尉道:“将军,啊不,公子,咱们现在如何行动?”
“分头吧,等会下一拨进来了,先赶走,你下去装着自己寻乐子赏舞,留意有没有熟脸,还有打手的数量,方位,我去他们后头瞧瞧门道。按着原先的计划,一旦得手,放出鸣镝。”
隔壁的门砰的一声合上。
亦是四名女子站在她面前,她坐在软凳上,眨巴眨巴眼睛,挠挠脸:“我今天,吃这么好吗?”
那些女子亦是十分疑惑,从未见过女客,这是什么路数?
见她不言语,一名女子坐在她身旁,牵起她的手,开口问道:“客官是头一回来吗?可以挑一挑,看留哪几位姐妹服侍?”
“服侍?”她看着眼前的姑娘皆是年龄仿佛,又各有风采,心想这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来吃个宵夜侍女还能带挑的,擦了擦口水道,“能都留吗?”
领头的嫣然笑道:“自然可以。”
她亦是轻柔地牵起那女子的手,摊开她白皙柔嫩的五指,却拿起桌上的一只雪梨置于她手心。
“好好,那你给我把这个梨削一下,切小方块啊。”
“那个姐姐,你帮我切一下这个瓜吧,我小地方来的没见过,馋好久了。”
“还有这个姐姐,这葡萄我自己剥,你帮我找个盘子来,我拿来接皮儿。”
“那个姐姐,你也别闲着,替我出去问问有没有一个大帅哥进来了。我跟他们一道儿的。”
那女子罗扇掩面笑道:“帅哥?我们这儿可没什么帅哥。碰着个年轻些,五官端正的,都很难得了。”
“那我自己去找吧,你给我切好搁着,等我回来吃啊。”她拍了拍手,捞起行囊,推开房门。
刚探出头,便瞧见隔壁亦是推开门缝,正探头探脑四下打量,鬼鬼祟祟的李焉识。
“我就说有帅哥吧!”她回头对着懵逼的四人一笑,便关了门溜了出去。
李焉识原本探出个头张望四周,正欲暗中潜入。见隔壁亦是探出个脑袋,还以为自己已然暴露。还未来得及拔出腰后匕首,定睛一看竟然是她,更是心都不知道怎么跳是好。
他心中期盼过无数种与她再度相逢的场景。有唯美的:诸如桃花树下为她簪上一朵桃花,油菜花田里为她簪上一枝油菜花,山涧林荫中……为她簪上一朵不知道什么花。
有惊心动魄的:诸如与她共战绝云派,共战萧影,她和萧影共战自己,她和绝云派共战自己,她和萧影还有绝云派共战自己……
无论如何都还算正常,还算情理之中。可,怎么会是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
她?自己?在这儿?做咩啊?
虽然她从不走寻常路,可如今?他实在没判断出来这是个什么现状,什么路数。
他陡然一步上前,伸手便将正走近,一脸得意的她拉进房里,反插上门闩,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怎么在这!”
她笑得灿烂,很是激动:“莫怪莫怪,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李焉识挠了挠后颈,有些不解,小声嘀咕:“找我?找我什么事儿?”
她有些扭捏,转过身去:“说出来还有点儿怪不好意思的。就是……那个……”
他心底慢慢攀起一缕难以名状的,未知的,却又似乎差不离的惶恐。
“我,我今晚想租你一个时辰。”
李焉识震惊到嘴巴张大了收不回,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没听错,她说的的确是要买自己一个时辰。
“租我……一个时辰?你来这儿就为了这个?”
“嗯嗯,一个时辰就够了。”她认真地解下荷包,转过身来低着头递给他。
“你看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当定金,后面的等我有钱了……分期付给你。”
他顿时如坠深渊,脑子里仿若晴天霹雳一般轰的一声巨响,耳边一片蜂鸣。
这些听起来稀松平常的话,连起来怎么就听不懂了?
他觉着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她怎么会想要花钱对自己做那种事呢?不,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理解错了。
她不是这样的人!
他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咽下一口气,再度一字一句严肃问道:“你好好说话,老实交代清楚,你要买我一个时辰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当我一个时辰的男盆友啊。”她支支吾吾,捂着脸羞涩一笑。
“她真的要嫖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