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契约,一线牵绊(2 / 2)

“也太准了吧。这个不行,这个不行,这个哪是一点儿缺憾,这心眼儿和脑子都缺没了。我再开一次,你再给我刷新一个行不行,拜托拜托了。”

她鼓起勇气,再次缓缓推窗。

那人依旧是站在“浮生一梦”最高一层上房的窗口眺望远处,此刻亦被这窗棂的开合吸引,怔愣了一瞬,向她拱手行礼。

“幻觉,一定是幻觉。”她砰地合窗,捂着脑袋瘫在床上。

还能是谁?自然是人傻钱多的那位。

“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她将刚才一股脑儿倒出来的东西又哐哐收拾回包袱里,开门便是要溜。这精神病杀人又不犯法,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她提溜着行囊,张惶开门,那人竟已然候在门外,见她开门,又是谦恭行了一礼。

“姑娘莫要惊慌,我已经替你赎身了。”

见这人如狗皮膏药一般,她扔下包袱便拔出了剑,一道寒光掠过,剑已横在那人项上。

“赎赎赎,赎你个头啊。你是不是跟踪我!”

那人坦然一笑,眉眼之间满是正气:“姑娘不要误会,我已有婚约,绝非浪荡之辈。”

“这种人都能有对象!”她心中暗骂。开口道:“少在这玩文字游戏,有没有婚约同你浪不浪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联吗!”

那人反而认真肃穆了起来:“自然,为人夫婿者自当洁身自好。否则,这一纸契书,要来何用?”

“打住,不要立痴情人设。先编编你是怎么跟踪到这儿的。”她半分不留情面,紧了紧手中剑。

“自然是你那位债主告知我的。我替你赎了身,他便告知我,前头是青州,你定然不会去,那么便只可能来这最近的梦粱了。”

她怒火中烧,心下暗道:果然是这个老登西把我卖了!不过,他不是要绑我回青州吗,怎么反倒是把我卖给这家伙?难道,他缺钱?

“多少钱卖的?”她狐疑地试探着问道。

“五十两。不得不说,你那位债主真的是不会做生意呢,竟然主动打折,这若是开个铺子……”那人一点儿不惧她手中的剑,而是皱紧眉头盘算着这笔生意。

她的手指关节捏得嘎嘎直响。

“死扑街!”

她冷脸道:“抱歉,这钱你算是扔水里了。无凭无据,我不认账。更何况,他凭什么卖我?”

“收据在此,那位兄台已与我签字画押。”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单据来。

“姑娘放心,我买你回家不过是为了给我那未过门儿的夫人添个丫鬟,她与你同是爽利之人,又极是性情,定会待你如姐妹一般。待你归还完这五十两,去留任你,绝不干涉。”

她将信将疑地接过墨迹尚新的纸张,顺着念道:“兹有欠债人阿惊,女,年十六,无才…无德?……恐后无凭,立此为据。出卖人:萧影,买主:戴黔。”

“戴黔?你叫……戴黔?”

她手中的信纸飘落,抬起眼睛,深吸一口气,震惊地盯着眼前之人,又上下打量了一番。

“正是在下。”那人蹲下接住了飘飞的信纸,折了一折,塞回怀中。

“你家住哪?”她眉头更紧,穷追不舍。

“在下洛京人士。不过祖籍却是在青州,说来,亦是有缘。”他见她神色慌张,心中不解却从容应对。

“你小时候,家……是不是住,青州城白鹅街乘风镖局斜对门儿,家里开钱庄的?”她放下了剑,愈发狐疑地盯着他的脸,声音愈发气虚。

“我安平钱庄确实发于……”

“你……你真是二呆子……”这声音几乎她自己都要听不见了。

“姑娘怎知我与……”

“很好很好,这下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萧影把老子贱卖了。”她摇着头,怔愣着转身呵呵了两声。

她脸上抽搐着,磕磕巴巴地又转过脸来假笑道:“二呆子,因为我是你梁姐。”

“梁姐?你是……梁惊雪?我还当是与你重了小名。”那人惊诧的脸上透出两分惊喜之色。

“谁能想到,昔日青州城白鹅街大姐头竟然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被小弟买回去当丫鬟。”她颓然瘫坐在榻上,摇着脑袋,嘴里难以置信地细碎念叨着。

“乘风镖局,已经沦落到这般破落境地了吗?我前几日才去了,看起来没有资不抵债啊,我又不是去尽调的,没理由诓我啊。”戴黔沉思半晌,心中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去我家做什么?”他这话更加激起了她不好的预感,幽幽的凉意爬上她的头顶。

他很是果断自然地道:“我视察一下钱庄总部运营成果,顺道同你爹定个下聘的良辰吉日啊。”

那个梦魇降临了。

她离家出走前,人生中唯一的梦魇,就这么突如其来的降临了。

快要被她遗忘的那堆死灰,复燃了。

“二呆子,你同我说句实话。你家是要破产了吗?洛京那么多好人家,你家怎么非揪着这个娃娃亲不放呢。”

她满面苦涩,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央求。

“梁姐,你错怪我爹娘了。是我揪着不放,我爹我娘一提起你那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他走近了两步,在桃花瓷瓶近旁的木椅上坐下,“我这回绝食了三天,他们才同意我来青州的。”

听见绝食二字,她更是坚定了多年以来对他的看法。

“二呆子我叫你大哥行不行,你还是听你爹的吧。梁姐给你跪下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梁姐小时候不该拿漏斗往你嘴里灌苞米粒,不该把你从房顶往下扔,不该翻完墙说接着你,自己偷溜了让你摔了一屁股墩。梁姐对不住你啊,你可别来祸害梁姐了。”她抱着被褥捂着脸,哭嚎着。

萧影这个破字据自然是不算数,可幼时定下的娃娃亲,那是两家爹娘正儿八经按了手印的。

“梁姐……原来,这么讨厌我吗。”

他眼中的惊喜一寸寸黯淡下去。

自打七年前他随父母搬去洛京,便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个从不拿他当少爷看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可幼时的情谊,怎就都变了?

她抱着被褥坐起身,露出脸来一本正经道:“二呆子,有一个问题,咱们得明确一下。咱俩是打穿开裆裤那时候起的交情不假,不代表长大了咱俩还能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