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再起,旧伤再揭(2 / 2)

溪客是李焉识给她起的名字。

李焉识说荷花本高洁,出淤不染,只可远观,同你很是相称,只不过表意太显露,与你隐秘低调,不示人前的性子不太符,你若不喜,可改为溪客。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这个果敢英勇的人。

“等,等我,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可以。”李焉识似是想起什么,呆滞木然的脸上忽然有了颜色,抬起眼睛欣喜若狂地望着她。

大门卷着风打开,乔玉书揣着手走了进来。

“你这儿隔音忒差,说的话,萧影都听见了,他一直在替小一压制着,已经撑不住,吐血厥过去了,他说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我马上去。”他大喜过望。

“他说,你若有心,便离她越远越好。”

乔玉书见他面色苍白,几无血色,心下不忍,可知晓了这几日的变故后,亦是站在了萧影那头。

“备马!”

……

“游客您好,此乃绝云派禁地,不得擅入。”

弯刀横于项上。

“绝云派禁地!岂可……”

他并未犹豫,扶着胸口,径直踏入。

幽暗阴森的窄道,冰冷滑腻的石壁。

“师父。”

他不愿开口,却咬着牙,依旧是隐忍着张了口。

他望向豆大点灯火勾勒出的,那个苍老矫健的身影。

“既十六年不见,何故今日来此。李大将军是已拿下我绝云派?”昏黄的灯光映衬着他花白的长发,几近透明。

“绝云派于我,有如再造之情,怎敢说拿下。”他依旧拘着礼,面带一贯的笑容,恭谦谨慎。

“那便是,要来拿下承某。”他放下了手中已然破损绵软的书册。

“不敢,师恩在上。一日为师,终身……为,为父。我对恩师,唯余崇敬。只恨,不能侍奉左右。”

李焉识咽下一口气,浇灭心中的怒火,才敢继续开口。

“委屈你了。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承鹤布满沟壑的面庞转向他,“看来,今日你是有所求。”

“焉识,想求师父,救一人。”

“那日的女子?”

“正是。”

“我为何要帮你?”他语气冷淡,仿佛死的不是个人,只是树上落了片本该飘零的枯叶。

李焉识心中怒火尤盛,却隐忍不发,低头顺眼。

“师父有所不知,她,她是清越师兄的遗孤。师父,您从前不是最欣赏大师兄的吗。他是,他是枉死的啊!”

李焉识起伏的胸口伤口再度崩裂,他很想抑制真实的情绪,这也是他向来最擅长的,可他此刻做不到。

“背叛师门,心志不坚。早非我绝云中人。”承鹤微微一笑。

“那我娘呢!我娘死的时候,你知道吗?”

李焉识抬起愤恨的双目,望向烛光里的人。

这个问题他一直憋在心里,可他一定要留到拿下绝云派,诛杀承鹤之际再问,为了看他的痛苦绝望与求饶,看他的坠落神坛与湮灭,李焉识已经等了十几年。

“你分明知道!你为了避嫌,为了你的名声,连她的尸骨亦不去敛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埋尸何处,还是暴尸荒野!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是绝云中人!”

他愈说,胸膛起伏得愈是厉害,胸口的血渍再度扩散蔓延,此时此刻,他脑中热得发烫,这些疼痛皆被心头不死且愈发旺盛的怒火掩盖。

“今日,你若不救,我便夷灭凌云山,将你昔年之事公之于众!你知道,我有这个能量。我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反倒是你,承掌门!你的清誉可是要紧得很吧。”

“年轻人,戒骄戒躁。”承鹤不疾不徐,依旧端着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你所珍视的,我都会一一踩在脚下,让你眼看着被细细碾碎。让你也尝尝,我娘和我,当年的痛!”

气血冲上他的头脑,伤口的鲜血沿着纱布溢出,再次浸湿他的衣襟。承鹤已经害死一个他生命中最亲近的女子,他绝不能放任另一个凋零。

“看来,你是无退路了。”承鹤敛下笑意。

他利落拔剑,面冷似铁。

“没有退路的是你,承鹤!这些年,我有一万次机会揭露你的恶行,可你的名字不配与我娘的摆在一起。我更不想惊动她泉下魂灵。只要你再说一个不字,不消半个时辰,你的龌龊往事便会传遍整个白水,明日便至梦粱,整个大周!你便与你的绝云派,一道堕入肮脏的地狱!”

外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溪客与人交战之声传来。

“让她进来!”

李焉识的声音在空荡的壁穴里回荡。

“师父,弟子之失。”

龙钟月轻车熟路,见李焉识在此,持剑跪下。

“钟月,你以为呢?”承鹤并不看向龙钟月,只是微微剪了截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