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向内,利刃向你(2 / 2)

从前是害怕李焉识是师砚,现在是害怕师砚是李焉识,这两个噩梦一个比一个可怕。

她的剑准头很够,但他运气连连退却的步伐亦是叫她追赶不上。她轻跃而起,使出那招一剑破长空,却飞不起来,长剑落下,连他的毫毛都未沾上。

她累得气喘吁吁,心中更是痛楚无比,她憎恨自己的无能。存了死志,横剑挥来,在他向侧方闪避的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纵身一跃,却还是扑了空,她重重摔在了地上,砸得胳膊肘生疼。

他从未见她如此狼狈过,他顾不得旁的,急急上前两步搀扶,她却嫌恶地推开他的手,口中嘶嘶地喘着气儿,自己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并不还手,只是轻松躲避,这让她感到了蔑视和戏弄。

“师砚,请你把我当对手一样看待。”她站定,又退后了一步,正视着他。

师砚不想与她对立,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萧影一人,抓萧影也不过是为了她。

“对手?我为什么要把你当作对手?”

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用衣袖拭去额间的汗水,坚定地看着他那张面具下黑暗幽深的漩涡,无畏无惧。执剑向前,厉声说道:

“我要向你,发起决斗!”

他微微转头。

“决斗?”

她抬着脸,看着高过自己那样多,那样健硕结实的黑衣男子,神情愈发刚毅,愈发倔强,愈发坚定。

“你敢吗!七日后,城墙上,决斗。”

“你是不是想说,你赢了,便要我放了萧影,输了……”

“不,我一定会赢。”

师砚觉得她百分百没有胜算,但即便如此也不想接受这场决斗,他不想抛头露面,更不想她受伤。

他挺直身躯,背起手,佯装着倨傲道:

“我不接受这场决斗。”

她冷哼了一声,上得了台面的手段你不要,那下三滥的我也会。同他们这种人讲公德道理,等于自缚手脚,长矛对火铳。

“那我只好现在这样去白水城府衙报官,说你非礼民女了。你我都是一身的酒气,我想你也不愿意宁安司名誉扫地,不愿堂堂司主,高高在上,声名赫赫,却卷入这样的绯闻。”

她看着不吱声的师砚,再次重重强调补充道:

“除非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否则我一定会去。”

师砚不明白,她怎能为了萧影做到这种地步,那自己呢,若是被抓的是自己,她也会如此吗?

“你一定要把事情闹大,闹到不可开交吗?”

“闹大?是谁把事情闹大?我本来可以回青州,是你把事情闹大!你毁了我平静的生活,便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我不会伤害萧影,不过是……执行公务,关押人犯而已。阿惊,你一定要以命相搏吗?”

她冷哼一声:“真是好大的口气,公务,人犯?谁给你的权力?你宁安司在白水城一手遮天,便视大周的法度于无物吗?你既是江湖势力,那我们便用江湖规矩来解决,很公平。”

“你我之间,必须有个你死我活吗?”

“这要问你自己,从你掳走他的那刻开始,便已经站在我的对面了。”

师砚的声音有些哽咽,更有些颤抖,他不想将到手的幸福毁掉,萧影便是横亘在他与阿惊之间的定时炸弹,他已经一错再错,没有回头的余地。

“如果我放走了他,我会死,你明白吗?你现在只管告诉我,你究竟是要我的命,还是他的?”

“你曾对我说,如果有人说我脑袋笨,我完全不必自证,我该用我的拳头揍他一顿。所以今日我也不会选,我会用我的剑教你做人。”

师砚无法,他晓得她心思单纯,是讲规则之人,见她如此坚决,便只好妥协,左右她也赢不了自己,自己也不伤她便是。

“好,你执意如此,我便应战。可事先说好,无论输赢,点到为止。”

“放心,你在城墙上救过我一命,我在密室里为你死过一次,我不欠你的,所以不会手下留情,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准备,别有顾虑。”

“密室?什么意思?”

他心里有些没着没落,上一回,不是在绝云派吗?同密室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意思,就是叫你,别轻敌。”

她说完这句,便果断地转身,沿着来路,出了宁安司的大门。

溪客早被惊动,一直在旁边冷眼瞧着,待到她走远了才走上前来。

“司主,要不要派人跟着。”

“不必,别惊动她,我等会就回府衙去候着。”

“司主,你这身衣服从哪翻出来的?一股霉味儿,还小了一圈。”溪客点点头,捏住了鼻子。

“我特地从箱子底下翻的,防止她闻出来我身上迷香的味道。我还穿了内增高,搭这个面具,这个疤,看不出来是一个人吧?”他摘下面具,忐忑地看向溪客问道。

溪客想起萧影的赌约,不由得心慌地问道:“以后都要这个打扮了吗?”

“那不然怎么办?她现在这样恨我,若被发现了是同一个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司主英明。”溪客抱拳接道,捅了娄子,她有些担忧。

“从前,你从不这样说话。是因为千陌的缘故吗?”

“不敢。”

“敢不敢的,在心里。我先走了,这衣服帅是挺帅,就是穿脱好麻烦,差点没赶得及。”

他的脸色没变,可话语变化多端,实在摸不透,更看不出情绪。

溪客不敢接茬,她原以为李焉识爱上那女子以后会变成恋爱脑,没成想这恋爱脑冒出的不是粉红色泡泡,而是从咕嘟咕嘟的泥潭里伸出的无数双肮脏的手,要将她扯下去,将她淹没,七窍里都浸满泥泞。

溪客原想,她若是今夜见到了师砚,定会声嘶力竭地质问他当初的爱是否是谎言,当初的相守是否是利用,当初的相救是否单纯。

可她没有。

她的爱不比他要少半点,可她从未执拗于此。她奋力地挣脱这泥潭,绝不沉沦。

可他是李焉识。

他就是泥潭。

溪客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她的呼喊和呻吟,她只知道平静而贪婪的沼泽只吞不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