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这三个月我四处游山玩水,好不惬意,还找了几个漂亮小妹妹相伴。奔放的奔放,柔情的柔情,妩媚的妩媚,风情的风情,我现在对你,没什么兴趣。”
李焉识沉着嘴角装着冷脸,又别过脸去,却偷偷瞄她的脸色。
“哦。”
她顿了一下,继续折着手里的草,脸上看不出半分波动。
“就哦吗?”
她折完了手里这根,抬眼瞥了一眼李焉识,又从地上随手捞了一根,接着折。
“不守男德,当心得病。”
“我才没有做那种事!”他破了大防,急得一拍桌子站了起身。
“与我无关。将军若是没什么别的可问,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她丢下手里剩下的半截枯草,掸了掸衣裙,烦闷地站起了身。
“跑什么,旧友重逢,不应当闲话家常吗?”
李焉识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咳了一声,向后一靠,手指敲了敲桌子,眯起眼睛,神情却愈发肃穆。
“话吧。”
她满脸倦怠,落回座去。
“听说除了今日这名玄灵派歹徒,还有一名余孽,也是你所杀。”
“是。”
“在何处所杀。”
“密室。”
“还有何人?”
“无人。”
“无人?据宁安司所移交卷宗,明明是另有一人吧。”他终于把话头引到了此处。
“你要说什么?”她心头一凛。
“有的人,不值得。不若……珍惜眼前人。”
话说得虽软,那副神情却还是那样严峻。
“这就是将军要同我闲话的家常?”
她不禁冷笑出声,李焉识这是还没死心,怎么着,是有什么攻城略地,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职业病吗?
李焉识看着刘副尉还在一边奋笔疾书,便朝他使了个眼色,刘副尉见状连忙停笔,捂住耳朵。
“哦,这个不记。”
李焉识啧了一声,再使了眼色,刘副尉忙不迭点头,退了出去。
待脚步声远了,他起身踱到她面前,又蹲下,仰起头,放低了姿态,软了声音。那双深沉如墨,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透着柔和,清亮。
“我这回来,不是来同你争吵。我,我不是从前的李焉识了,你要自由,我绝不拘束,你喜欢什么样子,我也都可以改。”
视线相对,她看见他的乞求,他看见她的无动于衷。
沉默了半晌,她缓缓开口。
“将军或许恨透了他,也恨透了我吧。”
“什么?”他不知所以。
“相爱是这世界上最难的事,将军。”
“这世界上有那样多的男男女女,可人海里,偏偏我和他炽热相爱,这样的概率,微乎其微。这是将军勉强不来的。”
“他是怎样的人,我亦可以做得到。”他眉心微颤,喉头哽咽着。
李焉识不解,分明是同一个人,就算有区别,能差到哪里去?
“将军,做人要有骨气。人家要你跪便跪,要你转性便转性,我认识的李焉识不该是如此卑微。你会遇到,与你……灵魂相契的那个人。可那个人,注定不会是我。”
交织的视线胶着不下,一个热烈诚挚,一个心如死灰。
“请将军,放我走吧。我还要去找人。”
她收回目光,平视前方黑洞洞的出口。
“是要去找他吗?”
“是。”
“你这样喜欢他!”
“是。”
“他有什么好的?我比他,差在哪里?”
“将军哪里都好,只差在,你不是他。”
“那我若说,我就是他呢!”
他恍惚觉着自己下错了一步棋,错误地估计了她对师砚的感情。可那时的他不敢赌,他只能逃。
如今,看见她这样的决绝,他口不择言了。
“将军这样高傲的人,竟也甘愿为人替身?”她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却难以对上那双心碎的眼眸,只转过眼睛望着他的盔甲。
“你若喜欢,又有何不可!他的相貌,声音,谈吐,性格,衣着,什么我都可以学!”
“我不玩那套,抱歉。”
她沉下眸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喉结极艰难地滚了滚,迟疑地松开了手,没有再阻拦。
她如释重负,越过他径直向外走。她捂着有些闷的心口,止住了脚步,回眸只看见他佝偻着背,伏在椅子上,心痛落寞的背影。
她想,自己同他都被深爱的人抛弃,此刻或许是,同病相怜。
“李焉识,你要活你自己。”
这话,她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可这劝人的话,说出来容易,劝自己的话,做起来难。
她回到了街上。冬日昼短,天色已不像来时那样明亮,而是淡淡地笼着一层薄灰。
“姑娘是要买今年的新春特辑吗,只要两钱银子。”
“我找人。”
她看着眼前的书童,尽可能掩盖着脸上的不快。
“白掌柜在吗?”
“找我有何贵干?”
一名白衣中年男子从屏风里头漏出声来,他靠在里头的躺椅上,往后一仰,露出头瞧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道:“你终于来了。”
“白掌柜,认得我?”她双目中透出惊讶。
“你不就是那个,李焉识背后的神秘女子?”
“我与他并无甚关系。”听见这个名字她就烦。
“你以为无意,却是有意,他以为有情,却是无情。”他依旧看着手里的书,摇晃着。
“请先生明示。”
她听得云里雾里,拱手行礼。
“去找李焉识去吧,你要找的人,得他点头。”
她怔愣了一瞬,嘲讽似的笑了出声,笑得几近颤抖,笑得眼泪都要飚出:“原来这江湖小报,也是你的麾下。”
“李焉识啊李焉识,原来这天下,你才是最不可得罪之人。”
她止住了笑,看着那在屏风后摇晃着翻书的朦胧身影。
“白掌柜,我原本还有一事想问。不过现在看来,也是无需再问了。”
“哦?”
“李焉识不让掌柜说的,我怕是杀了你,也得不到吧。”她看向白晓声的眼神变得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