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她举起了剑,脸上露出阴森森的冷笑。
“账?”
李焉识扬起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自己为她解了围,何来算账一说?
“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想杀猪你倒是送上门。李焉识,你来得正好!老子砍死你。”
她剑落得极快,李焉识凭着本能侧脸躲过,连剑的影子都没看见,只感到一道寒风拂面击来。
“王八蛋李焉识你不是人,你骗我血汗钱。”
她收剑再刺。
李焉识摸不着头脑,这小姑娘是个猪脑子吧。
“你还学会踹门了是吧,你懂不懂什么叫隐私啊。”
小游看情势不对,立即收起桌上的包子点心,缩到一边。
李焉识接连避开,却被她逼到死角,无处闪躲,只得飞身上梁。
“不是我踹的,你别乱冤枉好人。”
小游这时才想起来吞咽包子,在一边含糊不清地鼓掌:“好身手。”
“他那种阿谀之辈,敢踹我门?少栽赃了。”
“我,在你眼里,便是这种人吗?”他蹲在梁上,抱着柱子,狼狈极了,也气极了。
“我还没说你,我不在,你倒是玩得挺花!”
小游在一边:?怎么吃瓜好像吃自己身上来了。
“花,花你个头啊。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一剑三连第四式:一剑剌鸡脖,我看你还瞎嚷嚷。”
她叉着腰气得直蹦,高举着剑,直指李焉识。
“你当张管事为什么叫我来?你,你狗咬吕洞宾!”
他抱着柱子,瑟缩着,又气冲冲地委屈着,埋怨着。
“你再扯一个我瞧瞧,我,我多拿几个包子投喂一下大狸子,是什么罪过!”
小游一旁极力点头,抖了抖身上点心的碎屑:就是就是。
“我信,那他们会信吗!一个小毛贼,何须我来替他捉?你当他今日,真是要我来捉一个偷吃的贼!”
“什么?”
她愣神了一瞬,才恍然大悟,领会到李焉识是什么意思,张正风又是什么意思。
“我,我,你,啊,男人真恶心。”
她后知后觉,愤愤地收了剑,一肚子气,不平地坐了下来。
“我知道,这世间对女子总是有诸多不公。但是你现在这样,对我亦是不公。”他抱着柱子冲着底下喊道,一脸委屈巴巴。
“我要杀了他,千刀万剐。”
她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直响。
“你倒不如想想,是怎么得罪了他。”
他见梁惊雪缓和了几分,才敢一跃而下,走到她的面前。
“我上哪知道去,我顶多是得罪了几位先生,与他何干?我在这里,过得根本不开心。”
“怎么会?”
他以为千字的传书,已周全了一切,却不想她仍有不满,是哪里遗漏了吗?
“是庄主待你不好吗?还是修习太辛苦了?”
“不是!是太好了,太无所事事了,犯了错不用承担,修不修习都是随缘,若人人都是如此,便罢了,可不是!”
“从第一天来我就享受着你的特权,受人侧目,人家骑马我点数,邓师父伤成那样了,但庄主训诫一通后还要他去教习,反倒是要我回去休息。”
“犯下的错我认,该受的过我受,这样的呵护,我真的承受不起。我夜里爬起来上茅房还听见有人在背书,有人在练功,他们都在为想要的争取,而我呢?”
“你是个姑娘家,我,我这样做,只是不想你再受我曾吃过的苦。”
他有些语无伦次,有些心焦,他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却反倒惹得她举步维艰。他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即便她此刻眼眸平静如水,对他其实并无半分责备。
“你看看。”
她放下青峰剑,摊开右手掌心。
“这上头有什么?”
她把手心举到了他面前。
“你再看看你的。”
李焉识不知所谓,迟疑地伸出手。
常年习武,他的手虽然算得上是干净匀称,却因茧和伤疤变得粗糙。
“是茧。”
她的手覆盖上他宽大的手掌。
“你看,你有的,我也有。”
他感受着手掌心里她纤细有力的手,薄薄的那一层粗糙,他发觉她的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白色疤痕,应该是很久前留下的。
“怎得你吃得了的苦,我便吃不了了。我同你一样,都是人。”
他的内心有一丝丝触动,眼前这个只会同他吵架,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小姑娘不只是看起来那么张牙舞爪。不过,也不意外,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武功,若不是天资极高,便是极度刻苦。
“我入门晚,自幼又体弱,八岁才习武,我师父常说我学什么都慢,赶不上他当年的一半,便知需多勤奋,才能追平男人的脚步。我若歇一歇,便是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有人逼你吗?”他握紧了掌心的手,追问道。
“没有人逼我,这才可怕。”
她抽开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去,望着投进来的雕花窗影落在青花瓷瓶上,若有所思。
“不主动,就只能被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习武吗?我家中有两个姐姐,自小不喜舞刀弄枪,只爱诗词歌赋。我家的那个营生,仇家众多,父亲迟早会老去,我若护不了她们,谁来护?我想告诉所有人,这个家我可以来撑,不必仰仗男人。她们不想嫁的人可以不嫁,想做什么尽可以去做。”
“可是身为女子,自身从来不被身边人寄予厚望。他们以为我习武只是小打小闹,终归是要嫁人,成为未来夫婿的附庸。你说,若不尽力而为,连自己的姓名都保不住,我能不主动吗?”
“多可怕,生来为旁人而活。”
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双目有些失焦。
“自然了,你是男子,不能理会这种处境也是常事。”
她收回落在空气里的视线,恢复一脸轻松的模样,好像刚才的心声都是玩笑话一般。
“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
他心中万分愧疚,如今这样并非他的本意,实在是弄巧成拙了。
“但是你自从把柳夫子气得绝食后,三天两头在房里睡觉都是事实啊。”
小游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她说的不对,没有人逼她不让她去修习。
“那是因为她痛苦。”
他明白她的处境,那是一种疏离感,是融入不了只能躲藏,是想要逃离这个世界的下坠。
半晌,李焉识自沉浸中晃过神来:
“不是,所以这哥们儿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