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难明,薪火尤继(2 / 2)

“夫子,既然伐兵是下策,为何还会有战争?”她依旧站着。

柳夫子转身,有些错愕:“你说什么?”

“我想说,武力压制,并不是上策,那么,世间何故多兵法?”

“兵法并非教唆去攻打他人,而是用以保护自己和众生。”

“那,夫子的兵法用的很好。”

他再一次错愕:“什么?”

“不可胜者,守也。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夫子能离开朝堂,安稳至今,我很羡慕夫子。”

她其实很想问问柳夫子认不认识有松书院的夫子,他在朝堂上是个怎样的人,有朋友吗?

算起来,当年他们也曾同朝为官,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他的名字。在青州,大家都只尊称他为夫子,而忘却了他的名字。当年状元及第之时,他的大名应该也是响遍青州的吧。

柳夫子找到了他的荫蔽,可有松的夫子却没等到。

世人皆叹他柳泽官至三品,风头正盛,仍能坚守一身傲骨。可高处不胜寒,在遭遇那次刺杀后,亲人俱失,他彻底变了心性。

他不要再窥探,接近,置身危险,也不要隐姓埋名,这样他便不会死得不明不白,无人知晓,他要背后坚实,名震一方,若有一日遭遇不测,世人皆闻。

妄图对这样的人物秋后算账,对家要好好掂量。

他做到了。

清微山庄同他生死一体,休戚与共。

柳夫子微微张着口,却没有说出话,转过身去,定定地站了好一会。

“诸位……再读读这篇罢。”他离开了,不疾不徐。

“这个人,怎么总是跟先生作对啊?”

“她好像是关系户来的。”

“我入学那天,张管事和周先生两个人都围着她一个人。”

“一拳给邓师父打翻,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心理素质真好。”

“自己混子别影响别人吧……”

底下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这结果出乎意料,她不懂,为什么只是为了一个问题,柳夫子竟触动如此。

她没了心思,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书堂。

确实,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她不想再听到那些非议,中午便没去吃饭。

下午是负重课,她用不着去,所以蒙头躲在被子里睡觉。

去干嘛呢?

一把把百来斤的石头扛起来,再惹人议论。他人并不善意的注目让她无所适从。

不过,明天的箭术课还是要去一去的。

向邓师父致歉,再好好补一补短板。

愈是躺着,神志反而愈发清醒。愈是放空脑袋,千头万绪就越是往脑袋里钻。

那个少年,究竟是谁?

那个院子,究竟有什么秘密?

萧影,去哪了?

他不在,自己实在不敢独自前往。

门外传来咚咚咚,愈来愈近的疾步声,似乎有人正朝这快速移动,后头还跟了更重的脚步声,好像在追逐。

“是师父吗?”

她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窗户,一个黑色的身影嗖地窜了进来。

“怎么是你?”梁惊雪立即关上窗,问道。

一身破烂,披散着长发,桀骜不驯的眼神,还能是谁?

“怎么不能是我,难道你在等别人?”他气喘吁吁反问道。

“我好心救了你,你反倒是编排起人来了?”

“谁要你救?”

“那你麻溜滚出去。”

“就不出去,我凭本事进来的。”

外头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正在一间一间房打开搜查。

“他们追你干什么?来,这。”

梁惊雪指了指床底下。

他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还能如何,试试吧。这也没别的藏身之处了。”

外头传来梆梆梆的敲门声,短,又急促,焦急。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来似的。

“来了。”梁惊雪迎去开门。

大门漏了一条缝,带头的正是张管事,她大致地扫了一眼,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正在挨个查房。

“怎么了?”

“原来姑娘在啊,我还以为去校场了。”

“不想上,就没去了。”

“那可有看到什么生人?”

“我脸盲,看谁都生。你今儿带的这几个我都没见过。”梁惊雪装傻充愣。

张管事探头探脑,想往里头看去。

梁惊雪索性把两扇门大开:“来,进。”

“不不不,不必了,没生人就行,我们也是为学子的安全考虑,哪能本末倒置反而影响学子呢?”

“言之有理。那还有事吗?”

“不打扰了,告辞,我们去别的地方搜搜。”

他嘴上这样说,目光仍是贪婪地扫着内里,一无所获。

“再见。”她嘭地一声关上门。

她屏气趴在门上,听见外头的脚步声都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出来吧,都走了。”

她弯下身子,探头往床底下一看,不禁背后发凉。

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