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既然伐兵是下策,为何还会有战争?”她依旧站着。
柳夫子转身,有些错愕:“你说什么?”
“我想说,武力压制,并不是上策,那么,世间何故多兵法?”
“兵法并非教唆去攻打他人,而是用以保护自己和众生。”
“那,夫子的兵法用的很好。”
他再一次错愕:“什么?”
“不可胜者,守也。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夫子能离开朝堂,安稳至今,我很羡慕夫子。”
她其实很想问问柳夫子认不认识有松书院的夫子,他在朝堂上是个怎样的人,有朋友吗?
算起来,当年他们也曾同朝为官,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他的名字。在青州,大家都只尊称他为夫子,而忘却了他的名字。当年状元及第之时,他的大名应该也是响遍青州的吧。
柳夫子找到了他的荫蔽,可有松的夫子却没等到。
世人皆叹他柳泽官至三品,风头正盛,仍能坚守一身傲骨。可高处不胜寒,在遭遇那次刺杀后,亲人俱失,他彻底变了心性。
他不要再窥探,接近,置身危险,也不要隐姓埋名,这样他便不会死得不明不白,无人知晓,他要背后坚实,名震一方,若有一日遭遇不测,世人皆闻。
妄图对这样的人物秋后算账,对家要好好掂量。
他做到了。
清微山庄同他生死一体,休戚与共。
柳夫子微微张着口,却没有说出话,转过身去,定定地站了好一会。
“诸位……再读读这篇罢。”他离开了,不疾不徐。
“这个人,怎么总是跟先生作对啊?”
“她好像是关系户来的。”
“我入学那天,张管事和周先生两个人都围着她一个人。”
“一拳给邓师父打翻,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心理素质真好。”
“自己混子别影响别人吧……”
底下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这结果出乎意料,她不懂,为什么只是为了一个问题,柳夫子竟触动如此。
她没了心思,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书堂。
确实,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她不想再听到那些非议,中午便没去吃饭。
下午是负重课,她用不着去,所以蒙头躲在被子里睡觉。
去干嘛呢?
一把把百来斤的石头扛起来,再惹人议论。他人并不善意的注目让她无所适从。
不过,明天的箭术课还是要去一去的。
向邓师父致歉,再好好补一补短板。
愈是躺着,神志反而愈发清醒。愈是放空脑袋,千头万绪就越是往脑袋里钻。
那个少年,究竟是谁?
那个院子,究竟有什么秘密?
萧影,去哪了?
他不在,自己实在不敢独自前往。
门外传来咚咚咚,愈来愈近的疾步声,似乎有人正朝这快速移动,后头还跟了更重的脚步声,好像在追逐。
“是师父吗?”
她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窗户,一个黑色的身影嗖地窜了进来。
“怎么是你?”梁惊雪立即关上窗,问道。
一身破烂,披散着长发,桀骜不驯的眼神,还能是谁?
“怎么不能是我,难道你在等别人?”他气喘吁吁反问道。
“我好心救了你,你反倒是编排起人来了?”
“谁要你救?”
“那你麻溜滚出去。”
“就不出去,我凭本事进来的。”
外头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正在一间一间房打开搜查。
“他们追你干什么?来,这。”
梁惊雪指了指床底下。
他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还能如何,试试吧。这也没别的藏身之处了。”
外头传来梆梆梆的敲门声,短,又急促,焦急。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来似的。
“来了。”梁惊雪迎去开门。
大门漏了一条缝,带头的正是张管事,她大致地扫了一眼,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正在挨个查房。
“怎么了?”
“原来姑娘在啊,我还以为去校场了。”
“不想上,就没去了。”
“那可有看到什么生人?”
“我脸盲,看谁都生。你今儿带的这几个我都没见过。”梁惊雪装傻充愣。
张管事探头探脑,想往里头看去。
梁惊雪索性把两扇门大开:“来,进。”
“不不不,不必了,没生人就行,我们也是为学子的安全考虑,哪能本末倒置反而影响学子呢?”
“言之有理。那还有事吗?”
“不打扰了,告辞,我们去别的地方搜搜。”
他嘴上这样说,目光仍是贪婪地扫着内里,一无所获。
“再见。”她嘭地一声关上门。
她屏气趴在门上,听见外头的脚步声都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出来吧,都走了。”
她弯下身子,探头往床底下一看,不禁背后发凉。
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