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望终落,再启旅途(2 / 2)

第四天,他还会回来吗?

天放晴了,夕阳将落。梁惊雪蹲在将军府的大门边,望着地面不平淤积而成的水洼,垂头丧气,失落极了。

罢了,人家是将军,公务繁忙,又干系到国计民生,自己不过是一介寻常百姓,小小女子,怎好叨扰。

不等了,求人不如求己,左右这两天也没什么事,还是带着纹样去城里的裁缝铺子多转转,他若是回来,想起来这事,自会说的。

她站起身,捏了捏蹲麻了的小腿,已经许久没有练功了。

自上次同萧影失散,再没有他的消息,她前几日问过顾六,那日在林子里他带兵冲进来的时候,萧影跑得比兔子都快,当真是薄情寡义。

顾六也多说了两句,他潜伏在这个寨子里给人当小弟,实则暗中搜集罪证已有半年,只待时机便端了他们的老巢。那日的冲突,使得他们的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呼地一声正门大开,一匹高头大马径直冲了进来。马上之人,正是多日未归的李焉识,还是那身盔甲,那样漠然的神情。

擦肩而过,他无视了梁惊雪的存在,连个寒暄也没有。

看来,是真的很忙吧。

第五天,他没有来。

第六天,没来。

第七天,没。

梁惊雪也不是没找过他,只是根本见不到他的影子。

顾六说他在地牢亲自审讯尚存的疑点,刘副尉说他在书房代办堆积的公务,张副尉说他在库房亲自核对证物。

她守在门口,不敢进去冒犯,却从来一次也没遇着过他出来。他这是,有心在躲吗?

第八日,她终于从顾六那听到了个好消息。案件的调查接近尾声,襄灵终于可以下葬了,连同着其他无人认领的死者,一应费用,丧仪都由将军府包了。

失望与日俱增。

这些天的空闲时间,也让她思考清楚了一个问题。

那夜他所说的知道来源,也许只是为自己解围,毕竟当时刘副尉那个缺心眼在众人面前说得那么不好听,李焉识不这样说,只怕自己下不来台。

况且自己平白住在将军府受人恩惠,他不仅遣人医治,还一日三餐供应不缺,确实不该再要求那么多。

待送襄灵魂安后,她要离开这里了。

大海捞针之下,依旧是一无所获。这几天,她跑遍了梦粱大大小小每一家裁缝铺子,连绣坊也问过了,摇头的摇头,驱逐的驱逐,没人认得。

既然梦粱没人知晓,那便去洛京。纵使走遍千山万水,把整个大周掘地三尺也毫无所得,那又如何,至少她尽力为之,不留遗憾。

人生最大的憾事是我本可以。

她最初离家的想法是一定要找到,必须找到,找不到我梁惊雪誓不为人。

后来,经历了几场生死,见识了几多风雨,她慢慢意识到,想做而不去做,以各种借口推脱,才可悲。

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的心吗?迟动身一日,便多煎熬一日,何其不幸。

梦粱外的那片林子边,凉风习习,林梢不时传来几声啾啾鸟鸣。

两座小小的坟茔。

两堆火,孤零零各自吞噬着白色的纸钱。

她手里还攥着那枚干燥发灰的竹枝,昔日几片青翠的竹叶如今一碰便四下纷飞。竹枝跌进了火里,迅速被吞没,噼里啪啦发出细微的炸响。这是那日临行前,襄灵嫌她簪的位置不对,亲手替她簪上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火舌顺着纸张的一角肆意攀爬,留下黑灰发白的足迹。

“襄灵,这是我抄的罪己书,字丑,你要是看不懂,就来梦里头找我,我再给你读一遍。”

“我给爷爷也抄了一份,告慰他的魂灵。只愿,来世你们能再重逢。只愿,这世上,再也没有平白流的血。”

她的嘴角牵起一抹难以名状,苦涩的笑。

“我要离开这里了,这里没有我的亲人。什么痕迹,都没有。”

“襄灵,我有时候很敬佩你,可以坦然面对亲人的离去,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得漂亮。我不行,离开家后,我才发现其实我胆小,又懦弱。”

“从前在家里,万事都有爹娘扛,惹了祸也有师父擦屁股,我好像从来只需要任性自在地活,从来没承担过什么责任。我所谓的天不怕地不怕,不过是从没意识到还需要承担的后果。”

“这几日,我有时会突然很迷茫,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上,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想了很久也不明白,所以算了,不想啦,也许等我结束这场旅程,答案自在眼前。”

“我会尽力,活好我的人生,不管明天,还能不能站起来。”

“襄灵,我走了。”

烟熏得眼睛有些发酸发红,她也没有落下泪来。

火烧尽了。

她拜了一拜,就此诀别,该回襄灵的木屋里收拾一下行囊,启程了。

她长叹一口气,转身,却怔在原地。

那些日子所期盼的面孔,期望的答复,如今真的出现在眼前,反而让人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