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更甚,寒意渐浓。
梁惊雪已经行动自如了。
她一身灰蓝色的粗布衣衫,顶着襄灵拿她练手的新式发髻,松松簪了个竹枝,坐在木屋门口的小马扎上,晒着太阳,用匕首削着竹子。
襄灵在一旁熟练地用刀破开长长的竹竿,再将竹条破成更细的竹篾。
“你若有一日不闯荡江湖了,来跟我学编竹器吧,不收你学费,叫我一声师父就成。”襄灵口中说着,手上的活计也没停。
“好啊,师父,师父,师父。先多叫两声当定金了啊。”梁惊雪拿着精挑细选的粗糙石头,细细打磨着竹刺,嘴里也不忘打趣两句。
“阿雪,你这竹剑做的还真不赖。”襄灵起身抖落身上的竹屑,拿起梁惊雪刚完成的竹剑仔细端详了一番。
“我师父在教我剑法前,先让我削了半年的竹剑。他说,剑是剑客的命,因为——执剑在手,造型我有。”她试了试剑,卷起满地竹屑。
回想起这些,她脸上浮现起了一抹笑意。
“十二岁之前我都是和竹剑相伴的。后来,他把自己的青峰剑给了我,只是如今,它丢了。”
梁惊雪嘴角微微沉下,她并不想想起那个人,可是为何,生命中,每一刻最美好的回忆都有他。
“采访一下,这位女侠,等身子养好了,有什么打算哪?”
“纠正,是准女侠。”
她随手拿起旁边倚着的扫帚,挥舞着。
“我要先去讨回我的剑,暴打定远将军的狗头,再找回我的身世,顺便惩恶扬善,扫佞锄奸,还这世间一片朗朗乾坤。敝人,正是这浊世之中一颗冉冉升起的紫微星。”
定格。
襄灵看着她拿着扫把起舞如唱戏一般,不由得笑出声:“好好好,扫佞之前,先把这地扫了。”
她笑过之后,又清了清嗓子说道。
“你等过了拜月节再走吧。梦粱城的小姐姑娘们寻常是不出门的,可这拜月节的灯会她们一定会参加,估摸着这花灯能叫我发一笔小财。到时候给你做两身姑娘家的衣裳。”
“不用啊,你的衣服很合身,又香又软和,我才不换。”
“诶呀,有银子没处使,热脸贴人冷屁股。”
襄灵佯装悻悻的模样,坐在马扎上,啪地一声重重劈开竹筒。
“那,赚了钱,买两斤肉吃吃?你会做红烧肉不?”梁惊雪讨好似地凑过脸来。
“吃,吃,吃,来这几天了,眼看着愈发圆润了。”襄灵继续劈。
“还不是你伙食好嘛,而且这些天将养着,都没有练武,重了些也在情理之中嘛。来,我来帮你劈。”梁惊雪腆着脸笑了笑,抄起一个竹筒。
“好啊,那为师就先歇会。”
襄灵擦了擦汗,将砍刀丢给梁惊雪,掰开身侧摆了许久的橘子,汁水四溅,清新四溢。
“那天捡你回来,见你一身夜行衣,又蒙着面,我还以为你是个男子,谁料给你上药的时候才发现是个姑娘。”
襄灵塞了一瓣入梁惊雪口中,执着竹扇给她扇着风,她的发丝顺着汗水粘在脸颊上。
“你在说我平!”
梁惊雪气急败坏,嚼着橘子,发音也含糊不清。
“不敢不敢,女侠饶命。”
“不过我想,要是捡个男子回来肯定比你能干活。说不定还是个富家公子,王侯将相什么的。”襄灵顺着她的话茬接下去。
她站起身,将砍刀放在胸前,以悲天悯人般的神情,垂眼俯瞰襄灵说道:
“清醒些吧少女!我师父说,爱情是忽悠你这种无知少女为男人洗手做羹汤的产物。真正的爱情,应该是抛却了世俗的,繁衍的,精神上的共鸣。再来一瓣。”
“戏精。”
襄灵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我怎么觉着某人三句话都离不开那个人,动不动就他说这个,他说那个,到底是谁少女怀春啊?”
襄灵开玩笑似地试探着她。
梁惊雪闻言,涨红了脸,丢下砍刀,往屋里跑去了。
襄灵探头向里屋看去,却见梁惊雪又鼓着脸折返回来。
梁惊雪长呼一口气,叉着腰,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喜欢他,他这些年对我也确实万分呵护。可,他对我的好,不干风月。他逍遥不拘的皮囊下,那颗心就像是一块顽石,一座死城,他的心意更是无法窥知,我很想走到他的身边,但……或许我没那把钥匙。”
襄灵一脸听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的表情,拿着瓣橘子,呲着牙直乐:“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吧?”
“我这个人,虽然成天对着帅哥流口水,可有一点好处,便是爱得起,放得下。既然放下,便不惧说出来。”
梁惊雪遥望着天空,万里无云。
襄灵笑着点了点头,又清了清嗓子,掸了掸身上的橘络:“好了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拜月节的灯会上,佳人才子众多,还不好好挑挑?”
“拜月节……”她神思飘远。
在青州时,8岁后的每个拜月节,她都是在绝云巅度过的。
落日西沉,明月高悬。
萧影总是独自在望月崖对着那轮圆月舞剑。那套剑法,从未教过她。
彼时,她小小的心里并不明白,为何萧影支开她不让跟着,却又让她在这制桂花酿,是以,她偷偷跟去看过一次。
月下,崖上,风起,心动。
剑法玄妙,英姿飒爽,她却感觉少了些什么。
圆月本是圆满之意,为什么他的背影那么寂寥,他,也曾有家人吗?
“对了,昨日去集市上听了个大消息,街头巷尾,人人都在传。你听不听?”襄灵突然想起了什么,出言打断了梁惊雪的思绪。
“啊?听听听。”梁惊雪慌里慌张地点了点头。
“说是,江湖最大门派——北斗门勾结了神通镖局,窝藏军火,意图谋反呢。”
“啊?军火?”梁惊雪心中一凛。
“是啊,说是官兵在捣毁一个杀人越货,强掳女子的山寨时,意外发现的。那山寨你知道在那里吗,就在这林子里!”襄灵说得绘声绘色。
“拔出萝卜带出泥,不止是搜到军火,里头的匪徒也吐了个干干净净,说是,这样的寨子还有好几个。”
“更可怕的是,这事不是府衙查办的,而是定远将军府。”
“现在整个梦粱都要把这个李焉识夸上天了。说他什么年轻有为,忠君爱民,口碑逆转。听说他相貌俊美,驾马巡街之时,还会有姑娘拿木瓜和桃儿砸他。怎么不砸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