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2 / 2)

刀子精豆腐心 缠雨 2910 字 4个月前

“陆家在郊外有座宅子,你既没什么钱孤身前来,不介意的话就先去那住两天。我决定好会再找你。”

赵小刀低着头,轻轻勾起一边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

他自知求人办事,还是听话些好,况且身在佩城,住在何处于陆家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好。”

赵小刀起身欲走,周向晚突然喊住他,问:“她的旧刀有名字,新刀呢,名字定了吗?”

赵小刀一愣,冷声道,“没有,新刀不需要名字。”

她已有过一把有名字的刀,此后的刀都只是刀罢了,兵器而已,又何须再起新名徒增牵挂?

周向晚见他突然阴沉脸色,心中一紧,他不知这人武功高低,怕他一怒之下拆了陆家,劝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到时会有人带你过去。”

“多谢。”

到晚上。

赵小刀已带上全部家当换了地方。

他整理好床铺,坐到桌前。

他又在写信。

赵小刀已不记得这是第几封信,他没有去数。他也不记得今天到底是哪天了。

他只记得自己要赶着时候,要找到刀刀。

其实不该这么悠闲的,可他发现自己心越急,人就越慢,要做的事太多,就好像高山堵住了前路,巨石压在了身上,反而一步都迈不出去。也或许是做人不久,还需要习惯。

赵小刀笑了笑,继续写信。

本来他记得很多日子,他以前总喜欢一天一天,一刻一刻地数着时候,记着日子,但这些天他却强迫自己不能记着——只要不去数,这些分别的时光就会变得短暂,变得模糊,变得没那么磨人。

这习惯改起来比想象中更难,不过自从他开始写信,好像就变得容易一些。

在赵小刀还是一把刀的时候他总会想着未来。

幻想自己会如何生活,幻想刀刀的样子,想着要是哪天赶上她心情好,还能看到她舞刀的样子。

然而这些日子他却控制不住地想起很多过去。

那时候他还是黑刀,整日没什么可做的,就是听声儿。他听风声,脚步声,还有赵刀刀的声音。

刚开始是不信那小姑娘的,只是世上能听见自己声音的只有一人,所以不得不信。到后来,他已能从上百道声音之中辨别出赵刀刀的那道,他熟悉她的呼吸,她的脚步,她说话间习惯的愣神,甚至分得清她束起发丝的声音。

赵小刀叹了口气。

那些黑暗的,令人不安的过去,居然也能令人怀念。他漫无边际地想象起尚青山的模样。

赵刀刀曾和他提起,她是被师父带上山的。

赵刀刀的师父武功已出神入化,旁人都叫他楚天师。

赵小刀分不清楚天师的声音,他鲜少听到楚天师和赵刀刀说话,印象深的,是尚青山上那堆叽叽喳喳的弟子。

赵刀刀和他倒了快一月的苦水才把这些人的事迹说遍。

在他们遇到前,她被那些人说过走后门,被罚过清扫演武场,常常因为打水赶不上饭。

遇到之后,赵刀刀在能拿稳刀的那天晚上就刮花了那些人外墙。

可惜第二天被发现了,又被狠狠教训了一番,后面刀法长进才渐渐好起来。

赵小刀还记得有只猴子经常叫得很尖,那是赵刀刀师兄从后山抓的,不知那伙人从哪学来的招数,把猴绑在演武场角落里,整天鞭笞着,高兴了就去逗两下,有时赵小刀远远就能听见他们逗猴喊赵孤娘的声音,那些人起哄的声音比猴叫更难听。

等赵刀刀打得过他们之后才渐渐听不见那只猴叫。

不过半夜里仍会有人偷偷翻进屋来,这时候他总会喊醒她,算起来,赵刀刀的刀法也是那会儿练得最勤了。

后来刀法变好了,赵刀刀才敢走得远些,尚青山的悬崖她只闻其名,一直想去看看,真看到了却有点失望。

高还是高的,险也是险的,可惜悬崖边上待着的师兄师姐们太多了,不论什么时候悬崖边都有很多人,她后来便不怎么去了。

唯有楚天师罚人的那段时间——有人私闯了师父练功的地方,被罚倒挂在悬崖上面壁,那会儿人少,她才又去了几回。

就和见到悬崖那次一样,赵刀刀对其他地方的期盼也一点点破灭了,她在尚青山上没了留恋,待着的十几年有大半时间想得都是离开。

听说下了山走很远的路就能看到海,她不知道海是什么样子,如果能下山,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海。

寒来暑往,后山的树木参天。

她终于等到了机会。

赵刀刀第一次离开门派那天走得很狼狈,因为下山的路她记错了,尚青山丛林茂盛,她身上的衣服被树杈划破许多口子。

大概是下山太开心,她没注意到这些,就穿着一身破烂去棋摊周围凑热闹。

赵刀刀就是在那儿遇到了周忌,她下山后的第一个朋友。

那个朋友不在此间。

赵刀刀站在树上,眺望远处广阔无垠的雪地。

轮回城大得没有边界,她叹了口气跳到屋檐上往回赶去。

还是找不到出城的路,她没想到出城会比下山还难。

赵刀刀记得第一次下山,周忌带她去看了海,海浪汹涌,危险更甚悬崖,她看的惊讶,入了迷,周忌就趁着她愣神讲了许多话,带着她进了铺子,于是她就花光了所有钱买了一件蓝色衣服。

那件衣服却不在她的身上。

花九九没必要在这事上说谎,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畔的景色向后飞跃,赵刀刀一边思索,一边又觉得待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这几日她用树枝做刀练习,原来很难使出的那几招居然很容易就使了出来,只可惜手上没有一把像样的好刀,威力有限。

赵刀刀盘算着如果要在这里久待,她不可能永远跟着花九九跑,在花九九眼皮子底下太容易被发现了,她很难找到机会出来探寻城门。

“嘶——”她捂着心脏突然停下。

心尖的痛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赵刀刀弯下腰捂住心口,缓了会儿抬起头。

眼前一朵小小红花于屋顶几片积雪下的黑色瓦片间冒了头,摇曳于风中。

那花红中带紫,在冬日盛开着,花瓣小巧精致,煞是好看。

这花她从没见过,赵刀刀多看了几眼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