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2 / 2)

刀子精豆腐心 缠雨 3258 字 4个月前

“我去拿些换洗衣物,带张席子过来。”

赵逐劝阻道:“哪儿有那么多讲究——”

赵如意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逐有些无奈地笑笑,放下手。

方才从昏迷中醒来已是强打起精神,许是酒足饭饱,等了片刻周边也无一点动静,倦意夹杂着疼痛又如浪潮拍面汹涌而来,催人闭目,便不再抗拒,顺势歪着头睡了过去。

赵如意回来的时候已是夜色。

山洞夜晚有些湿寒,她将席子和包袱放在一旁,生了火,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铺在草席上,铺好后蹲着没起,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走到另一边轻拍赵逐的肩膀。

“怎么了……”赵逐还有些迷糊。

赵如意指指草席,意思是让他过去躺着。

“哦,好……”赵逐扶着石壁,手却没撑住滑下来,有些软弱无力。他皱了皱眉,清醒过来。

她搀着一只胳膊将他慢慢扶起,走到席边放下,赵逐趴在席上,道:“你中午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他无奈地笑笑想要翻身。

赵如意没有回答,按住他,道:“你背上有些伤口,上完药再翻过去。”

赵逐便就着脸侧躺在席上的姿势停下来,恰好朝着没有赵如意的那面。

赵如意撕开他身上临时包扎的布段,轻轻揭开,底下衣服已经破了,伤口露在外面,血止了还红彤彤的,看着煞是吓人。

赵如意手上不停,语气平稳:“你忍着点儿。”

“嗯。”

想到什么,她歪了歪头,问:“你要吃糖么?”

赵如意指尖感到一阵颤意。

赵逐背对着她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看病还要吃糖,疼便疼了,有什么可怕?”

赵如意另一只碰到糖纸的手调转目标,从衣襟取出来一个小瓶,“嗯。”

药洒在伤口上,赵逐当真一声没吭。

她将准备好的细布从包袱里取出来,折成条,指尖摩梭着布料,忽然唤道:“竹念。”

“嗯?”赵逐不解道,“怎么了?”

赵如意摇了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道:“我……我听人说,他们都叫你竹念。”

“他们……”赵逐失笑,“你碰到谁了?我那些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跟你乱说什么了?”

“没有,我之前遇到沈先生,他说,你的朋友都叫你竹念,只有与你不熟的人,才天天喊着赵逐招摇。”

“别听他瞎说,他一个招摇撞骗的闲人,每天装瞎算命也敢教训别人?赵竹念不过是我自己闲来无事取的字,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名字而已,哪有那么多分别?”

“好……”

赵如意将布条压在他伤口上,道:“我要将你翻过来了。”

赵逐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手按着背,一手拨动他的肩,整个人被她翻了过来。

赵如意下面那只手还托着背,没让他的背压到席子,直到她把一侧布头拉出来,底下那只手才顺着布把另一头带出来,轻轻从他的背下抽出,将他缓缓放到席上。

他忽然感到一股难忍的搔痒从全身的骨头缝里冒出来,浑身汗毛竖立,像是有根细细的毛在挠他的心。

一定是赵如意的指尖太冰了。

赵逐忍住颤意,握起拳头轻咳一声,道:“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的。”

“嗯。”

赵如意心无旁骛,把旧的布扔到一旁,在他胸前的伤上了药,把布盖过去,又绕了两圈才绑住。擦了擦手,道:“我力气很大,这一路是我把你背过来的。”

赵逐笑道:“那真得多谢你了,背着这么重一块石头翻山越岭一定很累,要是遇上下坡路,你可要歇一歇让石头自己滚下去,这样才比较方便。”

赵如意勾了下嘴角,把药收起来,又拿出另一瓶到了两粒药丸倒在手心,另一只手扶起赵逐的头,看赵逐将药咽下才道:“不累的。”

她把旧布烧了,抱膝坐在他身侧,问:“晚上我没带吃的,你饿不饿?你要是渴了,这里还有些果子,就是不太新鲜了。”

“不饿。”

赵如意站起,将他的酒葫芦拿起,一愣,摇了摇听到声音,惊讶道:“没喝完?”她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有些疑惑,僵硬着问道:“这酒……很难喝?”她听人说赵逐是个不挑的酒鬼,她找店家要了最好的酒,难道是那人骗她?

赵逐摇头,伸手接过葫芦,笑道:“你辛辛苦苦为我治伤,怎么这时候反而不希望我好了?”

“不……”

“这酒剩下的,等我好了再喝。”他将葫芦放到一旁,头枕在双臂上,好奇道:”你在太白山这些年,日子过的怎样?都学了些什么?”

“日子过的很好,识了些字,学了剑法。”

“哦?别的不敢说,不过既然是剑法,那我还能说上两句,你学的什么剑法?”

“峦岳派本门的太岳剑。”

“我听过这剑,不过好像好从没见过,等我好了咱们切磋一二,你也让我长长见识。”

赵如意摇了摇头,“我还打不过你。”

赵逐道:“那有什么,我现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已经输你许多,到时候你放水让我也赢一回,这样咱们也才一比一,正好打个平手。”

“原来我真被他们骗了。”赵如意忽然道。

“此话怎讲?”

“白衣青衫碧落剑,冷面公子无情客。这话分明只有前半句是对的。”

话音刚落,两人都笑起来。

过了会儿,赵逐道:“这话不对也对,你要是见过我对沈瘦子……沈先生说话的时候,就能知道这后半句也不假了。”

赵如意摇头道:“你总有说法。”眼前的赵逐这样鲜活,纵使他躺在地上,身受重伤,身上的光芒好像也不减半分。

赵如意曾见过这话的后半句,那是她第二次见到赵逐。他没认出她,目光扫过她也与旁人无异,他在擂台上施展无双的剑法,眉眼间尽是刺人眼目的锋芒。有那么多人为他欢呼,他却笑也不笑,收了剑转身离开。那时候,她明明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台下,却觉得她与他之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赵如意不知怎的,既希望赵逐快些好,快活地施展他的剑法,做那个无人能比的青衫剑客,又想让他好的慢些,永远躺在这只有她知道的山洞里,不要出去。

他们聊了半晌,或许是药开始生效,赵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赵逐在梦里皱了皱眉头。

赵如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上去,微凉的指尖碰到他温热的额头却又像被针刺到一样,顷刻收回。

是了,他太累了。她连这都忘了,还一个劲找他说话。

她起身灭了火,将山洞深处的果子拿出来放在离赵逐不远的地方。

走到洞口,低声道,“我明天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