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有人忽然惊道,“你们看,她那把刀看起来也非比寻常!”
立刻有人附和。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黑刀!”
“江湖中谁使黑刀?”
他们没有再谈论张元武。
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结果太明显了。
底下人群中,有一人静静站着,从始至终没有参与讨论,如果赵刀刀仔细回忆,会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正是之前晚来客栈出现过的齐姓青年,齐阔。
这次不见跟在他左右的壮汉。
他背着长剑,看到一半,皱了皱眉就离场而去,准备自己的比赛。
如果不是赵刀刀插了位,这一场本该是他。
赵刀刀右手拿刀,凌厉的攻势放缓,故意露出背后破绽。
张元武用尽毕生所学,提剑攻去,而剑尖所到之处,皆有刀身织成密网阻拦。
在这样的招架中,赵刀刀还有工夫缓缓调整身位,黑刀不知何时从身侧举到身前,她直面张元武,淡淡道,“你没招儿了,没什么好看了。”
说着笑了笑。
“那该我了。”
张元武心头一颤,浑身汗毛竖立,不妙!
底下有人惊呼——
原来之前的过招只是谦让,她真正的刀法比人们看到的更诡,更快!
她好像没有动,但因为那是一把黑刀,还是能捕捉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朝张元武掠去。
张元武险险避开,剑身擦过刀锋,手中长剑嗡鸣,颤动不止。
赵刀刀的攻击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她避开致命处,黑色的锋影中透出殷红,张元武渐渐成了个红色的人,华美的服饰被削成破布挂在身上。
砰的一声,张元武连连后退,撑剑跪地,噗的吐出一口血。
赵刀刀站在两尺外,收起刀势,停下攻击看着他。没有华服美冠,这气度不凡的老头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人,既无武者的强健,也无剑士的傲骨。
张元武克制不住地咳了两下,抹开嘴边的血,一抬头就看见她打量的眼神。
赵刀刀什么都没说。
张元武却觉得她已说尽一切。
她在嘲笑他凄惨的处境,她在嘲笑自己的手下败将,他过往声名,如今皆成她进入武洲的踏脚石!
这道眼神比刀锋更致命,令人心如刀剜,比起衣服,他更气自己尊严尽失的模样。见赵刀刀要转身下台,他原地不动,像是已经放弃。
众人指着张元武,刚准备说话,张大嘴却失了声——
在她的脚即将踏上边缘之时,他骤然提起全身力量,朝她攻去。
视线中的背影忽然消失了。
黑色的锋刃旋过张元武的周身,有一阵微风,轻柔的拂过张元武的脖子。
张元武在人影消失时顿觉不对,急忙回挡,兵器相交声震得他头脑发昏,他大喝一声格开黑刀,转换身位。
二人分开时张元武伸手蹭了下脖子,竟然没血。
他没有多想。
只有擂台下的观众看到了他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红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伤口太细太小,连血珠也没渗出一滴。
看来这赵刀刀的一击也只是花把式,她总是点到即止,没有杀心,招式的杀伤力不过如此。
有人又发出嘘声,对赵刀刀的装模作样表示不满。
赵刀刀又站在了一开始的地方,提刀而立。
那把黑刀上没有半点血迹。
“你……”
张元武忽然瞪大了眼睛捂住脖子。
先倒下的是他的剑。
那把光彩夺目的美剑没有撑住他的体重,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响声一如赵刀刀所想的悦耳。
张元武的脖子看起来还完好无损,但他用一只手紧紧捂住脖子,另一只手去够地上的剑,嘴里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气音,“你……”
所有人屏息凝神,有人甚至怀疑张元武是不是没受伤,只是力竭,刚才的刀光实在太快,看不清是否造成伤害,然而过了几息,所有人都看到他脖间慢慢渗出细细的血丝来——
他砰的一声跪在擂台,身子歪斜倒在地上。
一刀毙命!
更大的寂静笼罩了擂台。
那一刻格外漫长——张元武的眼睛还瞪着赵刀刀的方向,赵刀刀没有回避,也直勾勾盯着他——直到他不可置信又愤恨至极的眼神渐渐涣散。
刻着元武二字的宝剑落在张元武的身畔。
清脆的响声如同雷霆撼动。
擂台周围一瞬间静的掉针声也能听见,下一刻,人群的声音像是烧开的水,又沸腾起来。
宝石的光芒被阴影笼罩。
剑仍是好剑,主人却再无法拿起。
赵刀刀看着他,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本想高举黑刀为自己庆祝,但阳光太过晃眼,那双不瞑目的眼睛竟在一瞬间反射了光线直射她的双眼。赵刀刀皱眉眯眼错开,恍惚间竟透过张元武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脸。
她看到了自己的师兄,那是一张她又怕又厌的脸,比张元武更年轻,也比他更傲慢。
但师兄从没正眼看过她,他的眼光总是穿过她的头顶落下去,仿佛她并不存在,在师兄眼中,她做什么都无法成功,只会日复一日笨拙的努力,即使他们名义上是师兄妹,她却永远像个外人,永远不会被他们认可。
他们从未像这样一对一决斗过,但分出胜负的场景却时常出现,在人群的呼声中,在师兄弟们轻蔑嘲讽的眼神中,倒下的永远是她。
师兄像一座横在她面前的高山,她只能日复一日活在他的阴影下。
赵刀刀的面庞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表情,苍白如纸,又露出古怪的笑容来。
悲伤又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