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2 / 2)

今夜无信号 禾刀 2593 字 4个月前

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断裂。

从远处看,只见瘦得骨骼嶙峋的少年低垂着脑袋,背影佝偻,形容枯槁。

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清风明月与胸膛热血。

就连一身坚硬的骨,都似被敲碎了。

冯老师问过他:“顾北,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去练跑步啊?”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因为我喜欢奔跑的感觉。”

“会让我有种我生来就自由的错觉。”

冯老师闻言哂笑:“可每个人生下来就是自由的啊,这不是种错觉。”

顾北面色微怔,凤眸里亮起的光渐渐熄灭,他哑声道:“对我来说,是。”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抑郁了。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处在抑郁的情绪里。

就像此刻,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奔跑,再也无法感受自由的错觉。

他很想走入这汪冰凉的湖水中。

当一道熟悉的铃声响起时,顾北才恍惚回过神。

他低头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泡在了水里。

他扭头看向岸边,铃声的来源是他的背包。

犹豫了两秒,顾北转身朝岸边游去。

他湿漉漉地瘫在岸上,石子咯着他的背后,冰冷的湖水让他的身体麻木不堪,痛感都弱了不少。

他掏出背包夹层里的老款翻盖手机。

手机边缘的白漆早已掉落斑驳,边响铃边闪着刺眼的灯光。

这还是爸爸出事前给他买的礼物。

也是遗物。

他小心保管着,用到现在。

这台手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响过了。

看清来电人的名字,顾北心口一窒。

这通电话如同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将那些被他刻意压制的,关于滨宁的回忆一股脑释放出来。

【荆勇】

荆这个姓很稀少也很独特,他记得特别清楚。

烟花厂的员工里就这一个姓荆的。

也是爸爸临终前,一直挂在嘴边的名字。

莫名的,顾北呼吸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指尖,按下通话键,接着迟疑地把手机搁在耳朵旁。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安静到顾北以为或许是某种恶作剧。

他滚了滚喉结,开口的声音嘶哑低沉:“喂?”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顾北皱紧眉头,暗骂了声,就要将电话挂断。

手刚放下,听筒里便传来一个明显是小孩子声线的嗓音。

“喂。”

糯糯的,尾音带着小心翼翼。

顾北动作一顿。

他重新举起手机,语气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冲:“你是谁?给我打电话干嘛?”

小女孩似被顾北吓到了,话语染上浓重的鼻音:“我是荆梨,妈妈让我打给你的。”

荆梨?

是……荆勇的女儿?

眼前的场景一瞬间幻变成滨宁的重症病房。

全身重度烧伤,已然奄奄一息的顾卫阳用力扯住顾北稚嫩的手,断断续续地嘱咐他:“荆勇,叔叔的,叔叔的,女儿,荆,荆梨……”

“小北,乖,乖孩子,你要帮,帮爸爸,照顾好她,记住了……”

交代完,男人便永远地闭上了眼。

生离死别的时刻,十二岁的顾北只知道哭着求父亲不要离开他,伤心得什么也没记住。

时隔五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伴随着父亲离世的哀伤,顾北怔愣了好一阵才收拢思绪。

“哥哥?”小女孩弱声叫他。

顾北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冷声问:“你妈妈呢?”

“把电话给你妈,让她跟我说。”

荆梨默了默,语气平淡地说:

“她死了。”

话音落地,顾北呼吸一滞。

四周寂静无声,武湖风声呜呜,树影摇晃,宛如鬼魅。

他浑身湿透,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顾北垂眸用力抿了抿唇,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从砂砾中滚过,哑到了极点。

“你现在在哪?”

他其实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想管。

但是……

他的妈妈也死了。

“滨宁医院。”荆梨乖乖地回道。

顾北踉跄起身,抓上包背好,沉声撂下两个字:“等我。”,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