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2 / 2)

今夜无信号 禾刀 2218 字 4个月前

他躲闪不及,额角被砸破了点皮,有血顺着流到眼角,刺得他眉头一紧。

“你个吊东西还知道回来!”一道嘶哑难听的男人叫喊在客厅里响起,伴随着电视机吵人的欢笑,“一下午死哪块去啦?叫你他妈留在家伺候我听不懂人话是啊!”

顾北没吭声,盯着脚边破碎的瓷片,眼里的情绪如浓雾翻涌。

大伯母潘文丽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目光嫌恶地瞥了眼门口一动不动的顾北,抓过扫把将碎瓷片打扫干净,期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胳膊肘撞向他,害得他差点摔倒。

“死人一样杵在这里做什么?”潘文丽寻到了由头,三角眼一瞪,狠狠剐着他,“出去玩也不晓得说一声,拖着条断腿到处跑,生怕邻居不晓得你可怜是啊?”

女人这种夹枪带棒的指责顾北早已见怪不怪,他心里冷嗤,兀自拄着拐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过餐桌时瞧见满桌狗舔过一样的菜盘,显然他们是一点没打算给他留饭。

见他不应声,潘文丽嘟嘟囔囔地又骂了几句“小白眼狼”“小畜生”“没良心”,眼神在扫到顾北的右腿时闪过一丝心虚。

“哎哎哎,谁允许你回屋了。”

路过茶几,顾军抓起手边的晾衣架敲了敲顾北的拐杖。

顾北停下来,狭长锋利的凤眸冷冷地凝视着他。

顾军是大伯顾卫朝和大伯母潘文丽唯一的儿子,两口子当眼珠子一样的疼。

他比顾北大整八岁,二十五的人了,大学毕业后也不去工作,在家啃了三年的老,整日对着电脑打游戏,把自己生生吃成了两百多斤,一脸的横肉,原本清秀的五官都变得油腻猥琐,头发斑秃成块,像一摊烂肉似的躺在那儿,散发出腐朽难闻的气味。

顾军仗着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对顾北这个“借住”在他家的外人极尽使唤和羞辱。

此时他的左手臂也打上了石膏,面前茶几上堆满了拆封的零食袋和喝到一半的奶茶杯。

顾军对上顾北那双出众的眼睛,嫉妒又恶毒地啐了一口,骂道:“臭小子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说罢,他挥动晾衣架,狠狠抽在顾北受伤的腿上。

顾北瞬时额头冒出冷汗,手上拐杖一个不稳,他整个人摔倒在地,痛苦地蜷缩成团。

潘文丽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面上是对此习以为常的神情。

顾军起身一脚踩在他背上,笑声刺耳:“你个没爸没妈的东西,天天傲得跟个什么似的,我家给你口吃的你就应该像条狗一样感恩戴德。”

话落,他又踹了顾北一脚,蹲下身抓着他的后脑勺,把头往地上按,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冒出凶狠的精光:“我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不然就不光让你断一条腿这么简单了。”

听到这话,顾北原本死灰般麻木的眼睛瞬间充血,他双手用力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掐出道道血痕。

顾军果然是故意的。

前天他突然心血来潮要去学什么游泳,非拉着顾北给他当教练。

磨磨蹭蹭半天终于出了门,结果在下楼梯的时候他突然在身后推了顾北一把。

顾北一时不察,陡然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拽住顾军的胳膊,紧接着两个人就一齐摔了下去。

其实那个高度并不会造成太严重的伤,可顾军两百多斤的体重在坠落的那一刹全都压在了顾北的右腿上,造成他韧带断裂和小腿骨折。

顾军自己却只是简单的左臂骨折。

猜测被本人亲口印证,顾北瞬间如同暴怒的狮子,他疯狂挣扎嘶吼,仿佛情绪崩溃的精神病患者,眼神死死瞪着上方的顾军,里面盛满了杀气。

顾军是虚胖,真要跟顾北比体力他完全不是对手,在他就要被顾北掀翻的时候,潘文丽扑了上来,她的巴掌雨点一样落下,抽打顾北的脸和背,边打边骂:“你个白眼狼,还敢反抗,小军说的不对吗,我们好心好意养你到现在,你怎么报答我们的?啊?”

受伤的少年敌不过母子俩的夹击,渐渐地,顾北不再挣扎,他偏头脸贴上冰冷的地板,眼泪积成小小的湖。

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不知何时挂上天边的明月,跟心脏撕扯的痛相比,身上的痛显得麻木无感。

下一秒,一束烟花自天边炸开绽放。

顾北呼吸猛然一滞,他触电似的蜷缩身子,抱着脑袋浑身开始颤抖。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滨宁的那个夜晚。

撬动大地的爆炸轰鸣叫醒了滨宁的所有人。

冲天的火光似飞舞的妖怪,吞噬着无垠的夜空。

也吞噬了他的父母。

那一夜,滨宁唯一的一家烟花厂因存储不当导致仓库爆炸。

厂区内所有的值班员工全部遇难。

包括姜厂长夫妻俩。

也从那一夜开始,他成了顾军口中没爸没妈,可以随意欺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