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已经多次出现,在今天一天里,由身边的万事万物联想到江羿绵突然变得格外容易,好像一切都离不开这个人。
写完总结,黄杨按照惯例在右下角签字。笔尖划动几下之后他写完一个字,然后他忽然发现这个字不对。
上下结构变成了左右结构,草头变成了水滴。
他写错了,他差点签成了江羿绵的名字。
黄杨想,又是这样。
发错的文字,签错的名字,甚至被亲之后恼羞成怒的原因都是做不成朋友而不是被冒犯……过往的每一个信息都在提示黄杨,你就是喜欢江羿绵,你就是不想放开他。
身体做的和语言说的不能统一,生理上的喜欢无法去避免。
一月之期已到,黄杨拿着最后一片花瓣,发现这是偶数。
可这片花瓣写的不是“我不喜欢江羿绵”,而是“我不够喜欢江羿绵”。
我的喜欢值太少,我的勇气太少,我的偏爱太少,所以我的喜欢不如江羿绵的。
是我的喜欢太少,是我的喜欢不够,是我吝啬给予。
原来薄的冰层在江羿绵那边,不在黄杨这边。
所以不够分量的“喜欢”可以是“喜欢”吗?黄杨问自己。
他心里的小人举着叉子,告诉他:对方的喜欢看对方,你的想法看自己,你决定问题的答案。
于是拿花的人自己说出答案,他说,我手里握着花梗,这个花梗落地,才是最后一瓣,所以,我可以“喜欢”他。
只要我把我的“喜欢”变得和他的一样多。
问题是:我能保证做到和江羿绵一样多的“喜欢”吗?
黄杨慢慢思考到更远。
他在想,我能负担另一个人的人生吗?我能保护他照顾他吗,我能让他一辈子都开心吗,我能保证对他永远如初吗?
男生喜欢一个人,对他好是基本方式,养得起是基本问题。
江羿绵考虑的更浪漫,而黄杨考虑的更现实。
黄杨想得更远,他不得不权衡利弊。他甚至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收入,我养得起江羿绵吗?刨除他的家庭,我能给他和现在一样的生活吗?
其实可以,咬咬牙也养得起。
他想起去大公司面试时观察到的人群。
那些在高楼里上班的精英,他们必须具备的能力,他们对外展现的性格,他们挂在墙上的表彰和奖励,他们高高在上的年收入,甚至一个宣讲老师的基本学历。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黄杨想,我也能做到这样。
于是黄杨告诉自己,我可以养得起江羿绵,我可以负担他的人生。我会尽量让他和现在一样,可能没办法比现在更高,但一定能做到和现在一样。
黄杨对自己说,我要去争取。
那么应该怎么去争取呢?
黄杨拟定计划书:
第一步,也许我可以写一封情书回赠他。
小白回来的时候黄杨正对着“江”字犯难,因为他发现根本没办法在这个字的基础上去改正。
小朋友从门口伸了一个头,发现黄杨在发呆,又踩着小拖鞋“哒哒哒”地跑进来。
看到黄杨笔尖停留的位置,小朋友开了口:“这个字我认识,这个字念‘江’。”
黄杨从沉思中被唤醒,浅浅的“嗯”了一声。
“‘江’是谁啊?”小朋友歪着脑袋问,“小羊老师不是姓‘黄’吗?”
黄杨提笔划掉那个写错的字,“老师写错了,‘江’是老师的一个朋友。”
“是那个每天来接小羊老师的朋友吗?”小朋友扒着桌子,眼眸闪亮。
黄杨笑着点点头,“是他。”
“那他今天怎么还不来?”小朋友又问。
“他已经来了。”黄杨微笑着说,“只是他藏起来了,需要找一找。”
“他藏在哪里呢?”小朋友明显对这个很感兴趣,“是藏在草丛里,还是藏在桌子下面。”
黄杨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会找到他的。”
小朋友“哦”了一声,“被找到他就输了!”
黄杨轻轻摇头,“不是他输了,是我输了。”
小朋友不懂“大人捉迷藏”的游戏规则,决定直接听睡前故事。
黄杨被小朋友拉着走进那个彩色的房间,然后拿起了桌上的《小王子》。
“小王子走过沙漠,岩石,雪地,然后终于发现了一条大路。所有的大路,都是通往有人住的地方。他走到一个玫瑰盛开的花园里,他说,你们好。你好,玫瑰花说……”
讲到小王子说自己的玫瑰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朵玫瑰时,小朋友打断了黄杨。
“我不喜欢他,”小朋友又强调了一次,“他只说玫瑰普通,一点也不说想念,他不想他的玫瑰。我讨厌他。”
黄杨笑了一下,“可是之前他去沙漠里冒险的时候你说过喜欢他。”
“反正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黄杨为小朋友的朝令夕改摇摇头,却又突然想到了自己。
其实我也是善变的人类。
昨天说的放弃,今天就反悔了。
甚至因为喜欢江羿绵,要把花的梗当作和花瓣一样重要。
回去的路上黄杨走的很慢,他没去抓“藏起来”的人,只是慢慢走着,享受被人守护的快乐。顺便,构思一下自己的“情书”。
走到路口时他看到了一家小餐馆,店门口放着炉子,热气正腾腾地往上冒。晚饭没好好吃的人突然觉得饿了,很想吃一碗热面。
于是他走进了小店。
点完餐,黄杨在门外的桌子坐下。这里视线好,可以看到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同时又靠着墙,外面路过的人不会一眼就注意到。
他想,如果江羿绵离得远的话,那我就能看到他跟丢了人慌慌张张走过这里。
现实是没有,跟着他的人比他还熟悉这个位置,一眼就注意到了撑着下巴的黄杨,并没有上钩。
黄杨手托着下巴,等啊等,没等到江羿绵路过,只等到了一碗热面。
也许江羿绵根本就没有跟着我,他失落地想,说不定江羿绵下午就回去了。
他肯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怎么可能一直跟着我嘛?
而且明天就不是“一月之期”了,他可能不想继续这样的追逐了。
如果江羿绵真的要放弃,我该怎么办?黄杨问自己。
还能怎么办?争取呗。
总得我主动一次吧,黄杨想,至少把情书还了吧?
在一月之期的最后一天,俩人之间发生地位颠倒,忐忑不安的人变成了黄杨,患得患失的人变成了黄杨。
江羿绵反而成了情绪不太激烈的那个。
因为他先一步把自己放在了幕后守护者的位置,所以对现在可以预见所有结果都有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