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这边之所以让价,是因为那附近的山上实在很贫瘠,都是荒置地块,平时一分钱的收益也没有,还不如租给丁永泰,好歹能换点儿钱。”
虎平涛问:“租金呢?丁永泰还是一次就付了五年的款子?”
王勇新点头道:“是的。”
虎平涛从衣袋里拿出香烟,递了一支给王勇新,然后给自己点上,慢慢地抽着。
毫无疑问,王勇新说的这件事情透着古怪。
凡事要先论个真假。
这事儿应该是真的。
如果不是因为邱治中卖房那事儿自己站在公允的角度,话里话外的让杨晶感到害怕,主动支付了想要赖掉的中介费,也就不可能让王勇新对自己产生好感。
不就是一个行踪可疑的客户而已,在荒僻无人的山里买了一块地皮。这年头,谁也不愿意主动沾染是非。如果只是泛泛之交,王勇新根本犯不着大老远的跑过来跟自己说这些。
接下来就是问题的剖析。
丁永泰为什么要在山里买地?
买地其实很正常,关键是投资额度太大。光是一条连接山里山外的水泥路都价值两百多万,那他在山里建盖的房子可想而知是何等的规模。
而且地块周边还设了禁入障碍。
想到这里,虎平涛下意识地问:“你说的这个丁永泰,他买了地皮以后,有没有在外围修墙?”
王勇新道:“有几段有砖墙,其余的都是铁丝网,上面有倒钩,很难爬进去的那种。”
这又是一大笔钱。
思考了几分钟,虎平涛做出决定:“这样吧!我这几天值班等过了这段时间,抽个空你带我去现场看看。”
王勇新回答的很爽快:“行时间你定。”
……
两个星期后的周末上午虎平涛约了王勇新,开车离开省城前往东川。
车是邱治中找关系借的新车或者上档次的车很显眼,邱治中有个朋友开租车行,他帮虎平涛弄了一辆老款“桑塔纳”。
倒不是虎平涛没事找事而是他觉得王勇新说的这事实在很蹊跷。反正东川距离省城不远,开车就一个多钟头,过去看看。当然没事最好,如果真有情况就上报给刑警队交给王雄杰处理。
早上出门天空就阴沉沉的,到了半路就开始下雨。不算大,比毛毛雨强点儿但一直这么下着,地面很快变得潮湿。
进了东川很快到了王勇新说的地方。他指引着虎平涛把车开进村委会,然后两个人走出来沿着公路往前走了一公里多,远远就看见道路右侧有一个岔口。
“就这儿。”王勇新走过去,冲着水泥路面努了努嘴:“再往上走就是丁永泰的庄园。”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破损严重的公路上满是泥坑。对比之下,新修的水泥路面很显眼,看上去平滑又舒服。
虎平涛穿着便装。他站在路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这里虽是公路连线范围却只有前面停车的那一个自然村。从村委会走过来十多分钟的时间没有一辆从这儿经过的车。
的确很偏僻。
“除了这条路,能从别的方向上去吗?”虎平涛抬手指了指山顶认真地问。
王勇新点点头,转向侧面的山梁:“只能从土路爬上去。那边有条道能通往庄园的后面。可就算是上去了也没用,被围墙和铁丝网堵着根本进不去。”
虎平涛考虑了一下作出决定:“先上去看看再说。”
……
路的确很难走,再加上下雨湿滑虎平涛摔了两跤,身上全是泥。
两个多钟头以后终于来到山顶,向下俯瞰,是一片地势开阔的山坡。这地方面积很广,植被稀疏,正中位置是一座新建的两层小楼,占地面积很大,外表装修档次不高,只是用暗黄色涂料刷了一遍。
王勇新正准备走下去,却被虎平涛一把拉住。
“别过去。”虎平涛很谨慎:“在这儿看看就行。”
山顶这一带有很多灌木,只要蹲在地上就很难被人发现。
虎平涛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军用高倍望远镜。
王勇新说得没错,远处的庄园外围有高达三米以上的围墙,还有围成一圈的铁丝网。砖墙主要集中在靠近大门的位置,其余部分的铁丝网看起来很牢固,正上方向外弯曲,形成密集的尖刺。这种做法是为了防盗,别说是人,就算是猴子也很难溜进去。
网墙上悬挂着一块块木牌,内容全是警告。
“私人领地,禁入。”
“擅闯者一律严惩,送公安机关法办。”
“高压通电,严禁触摸。”这条警示标语旁边,还特意贴着一张醒目的骷髅图案。
虎平涛蹲在灌木丛里,足足看了近二十分钟。
王勇新压低声音问:“虎哥,看出点儿什么没有?我没骗你吧!这种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居然有人砸下几百上千万盖房子修路。这个丁永泰肯定有问题,不是搞色1情交易,就是赌场。”
虎平涛放下望远镜,边思考边说:“现在还不好下结论……你看那边。”
说着,他抬手指了一下位于正对面远处的大门:“我们绕了一个大圈子,从山梁背后爬上来。从这里下去刚好是一个坡面。这里是个被山体合抱的地形只有那边才是距离外面最近的出口。”
“你再看看西边,那里有一道侧门,宽度显然是不够车辆出入的,那个方向也没有路,门上还挂着铁链和锁。”说着,虎平涛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王勇新:“我估计那里是应急通道。还有,旁边那间平房后面连着管子,我估计里面可能有水处理设施。”
王勇新边看边点头:“你说的没错。那边再出去几公里就是河道,还有一个龙潭池塘,地方方言,叫做龙潭。”
虎平涛继续分析:“这地方看起来就不太对劲儿。房子的面积实在太大了。目测占地面积超过三十亩,如果只是喜欢僻静单独建个小院儿,根本用不着这么复杂。”
“你再看看围墙周边,全是石头和杂草。如果是在这儿住下来,肯定要对周边环境进行清理。现在非但没有进行改造,就连围墙内部的地块都没有修整……两百多万的水泥路,还有这围墙,没有几十万根本做不下来。要说是为了交通便利和安全考虑,倒也勉强说得通。可在这方面花的钱也太多了,有点儿南辕北辙啊!”
王勇新第一次参与这种调查,他有些亢奋:“丁永泰肯定是在从事不法经营。”
虎平涛继续观察着远处的情况:“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说的可能性很大。以前有过类似的案例,因为法律监管越来越严格,很多从事色1情经营的场所都换了地方,从城内转移到城外。赌场也是如此,都开在离城很远的地方。”
王勇新用力攥紧拳头,兴奋的有些难以自持,就连说话声都变得有些颤抖:“那还等什么?虎哥你赶紧打电话叫人,把他们抓起来。”
这话把虎平涛给逗笑了:“没看出来啊!你这人还挺有正义感的。不过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还得再观察观察。”
王勇新有些急:“还观察什么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虎平涛低声解释:“你不要忙,我们手里目前还没有证据。丁永泰的这一系列操作虽说很可疑,但他目前所有行为都是合法的。我们暂时只能从疑点上进行分析。”
说着,他抬手指了一下停在远处庄园内部的那几辆车:“看见没有,那边有一个车棚,蓝色波形瓦盖起来的临时建筑。里面停着两辆车,一辆丰田,一辆五菱,都是家用车型。”
王勇新懵懂地点了下头:“看见了,可是……这与证据之间有什么关系?”
虎平涛继续道:“既然丁永泰花大价钱修了那条水泥路,那就意味着必然是为了方便往来。要来这种地方就必须有车,走路是不可能的。”
“车子来了就得有停车的地方,所以修个车棚也说得过去。”
“你再仔细看看,那个车棚有多大?能容纳几辆车?”
被这么一说,王勇新顿时醒悟:“车棚里面只有四个空位。”
虎平涛低声笑道:“一座建筑与附加设施的设计,能清楚体现出使用者的意图。只有四个空位,这意味着什么?”
王勇新很聪明:“也就是说,平时来这个地方的人不多?”
虎平涛笑道:“无论色情经营场所还是地下赌场,都需要足够的客流量才能满足盈利条件。我承认,丁永泰是个有钱人,否则他就拿不出这么多资金在这里买地建庄园。物与类聚,他认识的人自然不会缺钱。可无论女人还是赌钱,都需要达到一定数量才能产生收益。”
“先说色1情经营方面吧!红牌少则几千,多则好几万。如果是顶级牌面的那种,十几万也不在话下。假设丁永泰的确在做这方面的营生,每天来来往往就三、五个客人肯定不行。他几百上千万砸下去,照这种搞法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回本。还会引起像你这种有心人的注意,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再说地下赌场。打麻将得有四个人才能凑一桌,玩牌至少也得三个。而且赌博这种事需要气氛,尤其是有一定档次地下赌场,打麻将得有漂亮女人陪着,玩牌的人越多越好。除了赢钱,来自其他人的吹捧也很重要。如果人少,玩得不高兴,就没有回头客。”
“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这附近地块没有挖掘过的痕迹,也没有地下停车场。就那个临时停车棚,四个车位,无法满足大量来客的需求。”
王勇新愣住了:“……虎哥,你的意思是,这个地方不是色1情经营场所?也没有开设地下赌场?”
虎平涛缓缓点头:“是的。”
王勇新百思不得其解:“那丁永泰干嘛要在这里买地建房?虎哥您也看到了,庄园的房子只有两层,很普通的那种。没有小院也没有步道,发房子外面就刷了一层防水涂料,颜色很难看……这种房子谁也不会要啊!”
虎平涛低声笑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之前我听你说的时候,我也觉得丁永泰肯定在搞色1情项目,或者地下赌场。可来到这儿一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勇新有些发愁:“那现在该怎么办?”
虎平涛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想偷偷溜进去?”
王勇新神情有些尴尬:“被您看出来了……我觉得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把事情查清楚比较好。”
虎平涛摇摇头:“你是看多了电影,个人英雄主义逞能。开什么玩笑……丁永泰这人虽然我没接触过,可他既然能砸下几百万买地建房,手下肯定养着一帮人。就算你能溜进去,一旦被发现他们肯定饶不了你。打你一顿都是轻的,严重了说不定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王勇新被吓住了,脸色苍白,颤抖着问:“……不会吧……真,真有那么夸张?”
虎平涛认真地说:“这不是夸张,而是现实。我们现在不知道丁永泰的真实想法,只能,也必须从最糟糕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设身处地好好想想,如果换了是我,也会这样做。”
王勇新眼角抽搐了一下:“那现在怎么办?”
“走正常的调查程序吧!”虎平涛道:“咱们先回去,写个材料,报给上面。”
……
下山后,回到村委会,上了车,看着虎平涛拧转钥匙发动引擎,王勇新小心翼翼地问:“虎哥,既然丁永泰在这里没搞色1情经营项目,也没开地下赌场……您觉得,他究竟在搞什么非法项目?”
虎平涛脚下松开离合器,驾驶车辆缓缓调头:“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认定丁永泰在搞非法活动?”
王勇新坦言:“因为这个地方没法让他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