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涛道:“再复杂也结清了。这两天没休息好,晚上早点儿收工,睡个好觉。”
谭涛调整了一下情绪,转换话题:“要不这样,周末咱俩换换班,你回家休息。”
虎平涛开玩笑问:“这个周末轮到我值班。你一下子变得这么殷勤,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先声明啊!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滚!”谭涛冲着他肩膀上轻轻锤了一拳,笑着解释:“你孩子小,而且还是双胞胎。尽可能找时间回去陪陪你老婆孩子。就这么说定了。”
……
现实总是跟想法对着干!
下午四点多,虎平涛连续熬夜处理案子,困得实在受不了,刚趴在办公桌上迷糊了不到十分钟,电话又响了。
挣扎着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来到盥洗室里,拧开水龙头,双手接着冷水洗了个脸,仰起头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虎平涛叫上值班辅警李平波,两人上了电动车,往鑫苑花园驶去。
报警人叫谢国强,住在六栋五零二室。
进了小区,把车停好,按照报案人提供的地址上楼,站在“五零二”室前,门却关着。
见状,李平波一直犯嘀咕:“所长,没人啊!该不会是报假案吧?”
经常有这种事。报案人打过一一零后,出于各种原因离开现场,消失不见。
有打了电话以后就后悔的有闲极无聊故意耍警察的还有认为事不关己,打个电话随便说几句,反正警察能不能找到问题根源与我无关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虎平涛走上前来,一边抬手敲门,一边对李平波说:“应该不是。一一零指挥中心那边记录了报案人的电话号码。我估计人现在就在房间里。”
防盗门已经很旧了,漆面斑驳,门框下部有明显的铁锈。
鑫苑小区存在时间已久,这里位置好,介于一环和二环之间,房屋买卖很频繁。就此看来,五零二房的屋主应该是老住户,经济状况也不太好。
门开了,透过整齐的铁栅栏,透出一张憔悴的面孔。
那是个中年妇女,四十多岁的样子,剪着短发,白色衬衫胸、肩部位有些明显的黄渍,不知道究竟是汗水,还是过于陈旧。
看到身穿警服的虎平涛和李平波,她有些意外:“你们找谁?”
虎平涛一边透过铁防盗门迅速打量着视线能扫及的屋内范围,一边认真地说:“我们接到报警,说是这里有人吵架斗殴。”
他没撒谎,这的确是一一零指挥中心那边传过来的报警人原述。
中年妇女脸上的迷惑神情更深了:“吵架斗殴?没有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虎平涛礼貌地说:“请把门打开。”
有很多发生在居室内的抢劫、、劫持等案件,受害人抓住机会成功报警。出警条例中有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前往现场,与报警人接触。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查实案件源头。
中年妇女神情有些不悦,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丝毫没有开门的意思:“这是我家。”
虎平涛很有耐心:“我知道这是你的房子。但我也说了,我们接到报警,对方提供的地址就是这里,所以请你把门打开。”
说着,他从衣袋里拿出证件:“这是我的警官证。”
证件和制服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中年妇女对比着证件照片与虎平涛真人,思考片刻,终于从里面把房门打开。
就在虎平涛和李平波走进客厅的一刹那,一道黑影突然从卧室方向冲出。
那是一个满面紧张的中年男子。他死死抓住虎平涛的胳膊,苍白的脸上肌肉一直在抽搐着。不等虎平涛张口问话,他就抬手指着开门的女人,发出嘶哑且因为过于激动明显变了强调的尖叫。
“是我报的警!警察同志,快抓她,把她抓起来!”
话一出口,女人顿时愣住了。
她看着中年男子,眼里全是疑问:“你怎么了?你想干什么?”
男子闪身躲到虎平涛身后,透过他的肩膀,很是畏惧地看着女人,大口喘着粗气,恨恨地说:“你……你杀了颖颖,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她是你女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女人皱起眉头,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见状,虎平涛立刻做出决定:“李平波,先把她控制起来。”
李平波迅速冲到女人面前,按住她的肩膀,将胳膊向后反扣。
虎平涛打开通讯器,向所里请求支援。
虽然他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进门前后的各种变化使他必须这样做。
关键是中年男子提到“杀人”这个词。
女人被反扣着压在桌上。头发从她额前散落着垂下,她满面愕然地看着中年男子,一边挣扎一边喊:“老谢你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中年男子没理她,只是站在原地,双手紧攥着,情绪很激动,牙齿不受控制般剧烈打战。
见状,女人死命地发出尖叫。
“杀人啦!”
“救命啊!”
“有人抢劫,杀人啦!”
她喊叫的音量很大,隔壁邻居打开房门过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楼上楼下的住户也纷纷聚过来。房门开着,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首先走进来,他们应该与女人很熟,只是看到站在房间里的虎平涛和李平波,下意识地没再继续迈步往前。
为首的壮汉疑惑地看看左右,小心翼翼地问被李平波反扣在桌上的女人:“王大姐,这……出什么事儿了?”
女人如见了救星般连声尖叫:“快把我放开,把我放开啊!”
虎平涛连忙抬手挡住想要上前的壮汉,以及跟上来的其他人:“你们不要进来,都退出去。我们正在处理案子。”
闻言,壮汉连忙后退了一步。看得出来,比起被控制住女人,他倾向于相信身穿制服的虎平涛。
“警察同志,到底怎么了?”壮汉说话很诚恳:“我叫张彦,就住在隔壁。”
他伸手指着站在虎平涛身后的中年男子:“这是老谢,谢国强。那是他媳妇王芳。平时我们经常来往,关系都不错。”
虎平涛微微点头,解释:“我们接到报警,说是这里有人吵架斗殴。”
张彦怔了一下:“不会吧!老谢和王姐两口子关系挺好的,偶尔拌嘴这我相信,可说到打架……对了,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孩子去世,两口子互相埋怨?”
中年男子之前就说过“杀人”,现在张彦又说这夫妻俩的孩子去世。虎平涛感觉这两者之间明显存在着关联。
他转向中年男子,认真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他神情变得有些落寞,就像突然被抽空了体内精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我叫谢国强。”
“她是我老婆王芳。”他抬手指着被李平波控制住的女人,眼里流动着无法缓释的恨意,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她……她杀了我女儿谢颖。”
字正腔圆,包括张彦在内的所有围观者,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芳又急又气,偏偏胳膊被反扣,动弹不得。她急红了眼,扯着嗓子尖声喊叫:“老谢……谢国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颖颖是我的女儿,我是她妈,她的亲妈!我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亲骨肉?”
“你……你该不会脑子有毛病吧?”
“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
“姓谢的,你是不是疯了?”
这边闹出的动静很大,楼上楼下都是邻居,彼此了解,顿时议论纷纷。
“老谢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女儿虽然前段时间走了,可他怎么把责任推到他老婆身上?”
“我几十年前就住这儿了,颖颖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王芳对颖颖真没说的,平时老谢上班不在家,都是王芳照顾女儿。老谢竟然是王芳杀了那孩子……这不瞎扯淡嘛!”
“老谢该不会吃错药了吧!居然搞这么一出。芳姐是颖颖的亲妈啊!”
“就是。平时我看颖颖和芳姐在一起的时间比老谢多。那孩子对芳姐比对老谢更亲。”
“王芳虽然性子泼辣,对孩子那是真没的说。这些事情老谢应该很清楚,他到底怎么了?”
这时,谭涛带着所里的增援赶到现场。
虎平涛注视着谢国强,认真地问:“是你报的案,你必须详细说明情况。”
谢国强低声“嗯”了一下,转身走进内屋,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扎着黑纱的相框。
那是一张女孩的大幅黑白照片。她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样子,面带微笑,圆圆的脸蛋稚气未脱。
“这是我女儿谢颖。”谢国强的情绪比之前稳定了许多。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双手托着遗像,悲伤地说:“她是上个月走的,十九岁……她才十九岁啊!”
张彦与谢国强认识时间早,彼此很熟,劝道:“老谢你想开点儿。我们都知道颖颖是个好孩子。可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
谢国强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问:“你知道颖颖是怎么死的吗?”
“知道啊!”张彦回答:“这事儿我们大伙儿都很清楚。那天颖颖突然发病,你在单位值班,家里只有王姐一个人。她求我帮忙,我过来一看,颖颖当时呼吸困难,我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楼上楼下的邻居一起帮忙。可等到救护车来了,把颖颖送进医院,已经晚了。”
谢国强盯着他:“你知不知道诊断书是怎么写的?”
张彦摇摇头:“我只是听当时在场的护士说:水肿,呼吸困难。颖颖好像是……憋死的?”
谢国强语音沙哑:“那你知不知道颖颖为什么会水肿导致呼吸衰竭?”
张彦继续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谢国强深深吸了口气,把女儿遗像换到左手里拿着,猛然转身,右手死死指着王芳,发出凶狠至极的怒吼:“是你……就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害死了我女儿,害死了颖颖!”
王芳平时在家里横惯了,尽管被控制住,她仍然满面怒容,不甘示弱地对着谢国强骂道:“你怕是屎吃多了糊着心。颖颖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能做出那种事吗?”
谢国强从喉咙深处发出恨意滔天的质问:“你是不是在颖颖的饭里加了黄豆粉?”
王芳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是又怎么样?那东西又不是毒药,能把人吃死?”
谢国强转过身,面对虎平涛,神情惨然:“我女儿颖颖对黄豆过敏。”
他随即转向张彦:“老张,你也有孩子。你应该知道对某种食物过敏是怎么回事吧?”
张彦心中一片骇然,连忙点头:“知道,我知道。”
谢国强转向其他人,声音里充满了无限悲苦:“我们都是邻居,还有一个单位的同事。大伙儿都知道我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我就问你们一句话:如果你们的孩子对黄豆过敏,你们会给孩子吃黄豆吗?”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过敏性食物肯定不能吃啊!这是常识。”
“听老谢的意思,王芳给颖颖吃了黄豆?”
“不会吧!这种搞法会死人的。”
“老谢家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颖颖当年出生,满月的时候我还喝过酒。那时候就听说颖颖是过敏体质。”
谢国强转向虎平涛,伸手从衣袋里拿出一本折叠过的病历本。
“警察同志,你看看这个。”几十岁的老男人,当着所有人嚎啕大哭,泣不成声:“这……这是我女儿的病历……她……死得冤枉啊!”
虎平涛翻开病历。
最早记录从前年二月份开始。
所有患病症状都一样:浮肿,呼吸困难。
总共有六次诊治记录。距离最近的一次,是今年三月中旬。
谢国强再也无法支撑,他身子一歪瘫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痛哭流涕。
“我平时工作忙,顾不上家里的事儿。颖颖一直跟我说很难受,呼吸不畅。可我一直没注意,总是让她妈妈带她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