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吴府,芸曦想回房中休息,吴远道却坐在庭院之中等她,终于等到芸曦回来,吴远道开口道:“曦儿,你回来了,为父有话要跟你说。”芸曦大概猜到了是什么,缓缓的走了过去坐下,说道:“父亲,女儿知道你想说什么,女儿也想问,我就雅沁这一个朋友,离去时你们也答应我要照顾她的,为什么要那么着急的去找郡守划清界限,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我如何自处。”吴远道喝了口茶,毫无波澜的说道:“女儿,你也明白,之前帝都风云诡谲,我吴家想自保,就不能参与到任何一方的势力中去,但若要保留在东陵郡的地位,就必须这么做,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芸曦叹了口气,说道:“我当然能理解,如果是对别人,我也会这么做,但那是雅沁,我唯一的朋友,我就不能坐视不理。”吴远道面带慈爱的问道:“曦儿,为父听说你在东郡中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家中还有很多珍稀药材,你去取些吧。”芸曦知道她父亲是在意自己的,语气缓和的说道:“父亲,还好有刘三在,寻到了名医,女儿没事了,就是还有些疲倦,我先回去休息了。”芸曦心累,不想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只想借口离开。
芸曦还没起身,吴远道继续说道:“曦儿,为父刚才收到了帝都眼线传来的消息,丞相李斯之子李由谋反的事情已经找到了证据,李斯一家已经下狱,而李斯被判了腰斩。”芸曦大惊,问道:“李由谋反的事情已经调查了一段时间,是什么证据,能扳倒丞相李斯。”吴远道说道:“据说是一块丞相府的腰牌,当日有人在御膳房下药,武帝的子嗣和妃嫔也都在那一日全部殉葬,内史章邯大人怀疑下毒人真正的目标是陛下,只是陛下未曾食用饭食才躲过一劫,后来下毒之人畏罪自杀,发现了这块腰牌,腰牌的主人就是李由,李斯也就百口莫辩,只能认下这谋反弑君的罪名。”芸曦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都没人看得出来吗?李斯做丞相已经二十多年了,门生故吏也是遍布天下,难道就无一人站出来说句话吗?”吴远道笑着说:“丞相李斯一贯为人刻薄寡恩,别人依附的也都是他的权势罢了,从他还是师兄韩非那时起,忠正之人早就和他划清了界限,你说的那些人一听说李由谋反,全都迫不及待提供证据,打算投奔赵高门下,现在斩杀李斯,那是众望所归,听说还有人把诛杀扶苏和蒙恬的事情全都推在了李斯头上。”芸曦带着嘲笑的意味说道:“这李斯聪明一世,为了保住权势,与赵高结盟,结果是身死族灭,也是活该。这赵高从小小宦官,一路爬到中书令,现在杀了李斯,他就是丞相了,内朝外朝都是他的,这个傀儡陛下也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吴远道长叹一口气,说道:“女儿,一切都被你看破了,老夫昨日夜观天象,发现帝星旁有一颗妖星闪烁,帝星越发暗淡,怕预示着要天下大乱了。”
芸曦想了想说道:“父亲,你的担忧没错,若是李斯胜出,以他的手段,即便胡亥无能,帝国至少能保持不乱,但这赵高,心中只有权势,却无半分韬略,帝国律法本就严苛,赵高更是喜欢横征暴敛,六国后裔又蠢蠢欲动,女儿敢断言,不出半年,天下必将大乱。”吴远道点点头,说道:“前几日,我已经让芸明去了沛县,打算回老家躲避,只是没想到李斯这么快就败了,还是要早日离开东陵郡才行啊。”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芸曦在意的不过就是家人和雅沁的安危罢了,至于天下大乱,正是她期待的,毕竟乱世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但一切都要谋定而后动才行。
芸曦向吴远道告辞,打算回房看看天书,做好准备,迎接群魔乱舞的时代。
帝都阴云密布,恐怖血腥的气息弥漫在了繁华的街道中,或许人们早已知道将要有大事发生,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看不见半个人影,就连权贵们趋之若鹜的仰月阁竟然都已经打烊了。
仰月阁门口有两个乞丐,一个问道:“兄弟啊,今天是怎么了,我已经有三天没吃东西了,听说这仰月阁都是达官显贵,想必也是出手大方,再怎么样也能混顿饱饭,怎么会打烊了呢?”身旁的奇怪摇摇头,叹了口气回答说:“你应该是才来的吧,听说这仰月阁能做到天下第一酒楼的位置,全靠背后东家与丞相李斯交好,李丞相把持帝国二十多年了,这仰月阁也风光的二十多年,但殊不知月有阴晴圆缺啊,李丞相倒霉,这仰月阁打烊也就不奇怪了。”那人脸上写满了好奇,问道:“丞相李斯我也是知道的,深得陛下信任,把持相位已经二十余年了,谁能扳倒他呀。”旁边那人面容有些惊惧,环顾四周,都没人偷听,这才放下心来,小声的回答道:“我也是听说的,你别外传啊,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自从李斯赵高二人合谋害了公子扶苏,他们就已经是貌合神离了,毕竟能够掌控帝国的只有一个人,当今陛下本来就是他们扶植的傀儡而已,二人定然斗得你死我活,不过就是赵高大人棋高一着罢了,说实话,谁坐在那位置上与我们何干,只是现在这样,要不到饭吃,我们可能就得饿死了。”
两个乞丐都是低头不语,天上落下了绵绵细雨,虽然是在初秋,但打在身上,还是觉得寒澈透骨,或许这只是普通人的感受罢了,高高在上的那些人是不会理会的。突然,发问的乞丐抬头看着乌云之后的明月,说道:“我相信乌云总会过去的,如果不能,换一轮更大更明亮的也好啊。”
丞相府内,李由着急的是坐立不安,实在忍不住了,冲出房门,去找他父亲李斯。而现在的李斯也好不到哪里去,前几日就知道赵高要借殉葬的事情对自己下手,原本是可以把被嫁祸的人退出去当替死鬼的,谁知道赵高竟然这么狠,直接就牵扯上了李由,虽然无能,也是他唯一的儿子,而且帝国是有连坐之罪的,谋反的罪名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洗脱了。他也找过昔日的朋友同僚,但墙倒众人推,这在官场上早就是不成文的习惯了,再说自己之前也这么害过师兄韩非,留在他身边的都是落井下石之徒,哪来的雪中送炭之人啊。后来李斯也想过不如鱼死网破算了,只要能离开帝都,到了北地上谷军中,那里的王离与自己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是他除了蒙恬,助王离成了主帅,再说那里还有三十万大军,赵高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但是门外早已驻扎了三千士兵,把他的丞相府围的是水泄不通。就在午后,他派管家带着五百死士,打算突围求援,谁知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赵高派的人斩杀殆尽,自己还被扣上了个豢养死士的罪名,现在他李斯的罪名谋反已经不需要李由了,李斯毕竟是二十多年一步步爬上来的,气度还是有的,并无慌乱,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上,等待闸刀的落下。
李由连滚带爬的冲到李斯面前,哭喊道:“父亲,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想死啊,是我的管家盗取了令牌,给了赵高的人,我们去找陛下说明白吧。”李斯听到这话简直失望透顶,斥责道:“李由啊李由,我李斯怎么会有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死到临头了,居然想主动送命,你是草包也就算了,居然蠢钝如猪。还想去找陛下,现在大成帝国的陛下是谁你知道吗?可不是花天酒地,莺莺燕燕的那个废物,是他面前的赵高,你又知不知道,你在他眼里连个东西都算不上,他想要的是为父的命,想要的是我这丞相的位置,你去求他,还不如好好给自己选个死法,至少还留了些尊严。”听到李斯的话,李由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身为丞相李斯的儿子,身边不乏阿谀奉承之人,但他以为别人是真心,现在他才明白,全是因为自己身后的那个人,那个坐了丞相二十多年的父亲,罢了,也享受了这么多年,就像李斯说的,现在起码还能选择自己的死法,要是真等到明日,还不知要经手多少折磨。
李由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看着李斯说道:“父亲,我明白了,只是我想与父亲选择一样的死法,至少还能全了孝道。”李斯已经是哭笑不得,说道:“你真是个傻子,要不是我儿子,看你一眼我都嫌多余,你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在意,你觉得为父也是一样的吗?我李斯专权二十多年,豢养死士,密谋造反,商君当年定了谋反之罪,被判车裂之刑,我李斯或许轻一些,但怎么都是个腰斩,这你也想陪着我吗?我若是能喝个毒酒什么的,我就不会在这里听你废话了,下午早就自我了结了,但我要是就这么死了,我那些还在魏国的李家亲眷全部会车裂而死,我李斯也会被赵高哪来当成笑柄,一死而已,还是要留些颜面,你去吧,随你选什么,为父不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