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苏慕念跟着对方来到商场。

商场面积很大，有五层，而超市在负一层。

苏慕念大概扫了眼指示牌，然后跟在江芷身后，看对方拿推车。

她记得江芷不是一般的家庭出身，挑了挑：“你经常逛超市？”

“我比较喜欢自己下厨。”

“噢？”苏慕念面上的惊讶过于明显，以至于江芷想要忽略都不行。

“你不信？”

不等苏慕念开口，江芷勾起唇，眼神暗沉，又说：“以后有机会的话给你露两手。”

“也不是不信，只是比较……”苏慕念想了许久，才挤出一个“难以置信”来。

对她这种就连煮面都能把锅烧糊了的厨房杀手来说，每一个会下厨的人都是厉害的。

只是她没想到条件优渥，看起来像是、甚至压根就是精英阶层的江芷会热衷于自己下厨。

“简单地炒个菜还是会的，要是说满汉全席，我就没办法了。”江芷耸肩，说着拿了瓶酱油放推车里。

两人说话间，又穿过一个货架。

苏慕念配合地、低低地惊呼了声。

“这已经足够厉害了。”

“那择日不如撞日，周末过来我家吃饭？”

“啊？”

“毕竟一个人吃饭的话，煮得再好吃，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江芷说着，垂下了脑袋，耳边的发丝跟着垂下，挡住了苏慕念从旁边看过来的目光。

一个人……吗？

苏慕念想到了自己，再看江芷，仿佛从对方身边看到了一层落寞的气息，心下一软。

“如果江小姐不嫌麻烦的话，那就打扰了。”

“真的吗？”江芷缓缓转过头，眼神小心翼翼的，像是不敢相信。

苏慕念仿佛看见了湿漉漉的、试探性地伸出爪子的小奶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瞬间被戳中，连连点头：“真的。”

“那太好了。”江芷眼神一亮，往前走了一步。

原本在阴影处的人暴露在灯光下，那张姣好的面庞猝不及防逼近眼前，苏慕念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垂下头后那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鼻尖。

心跳再次不受控制。

“砰——”

“小心。”

苏慕念感觉自己后背被撞了一下，直接撞到江芷身上。

腰间被江芷搂着，对方稍微一用力，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小心。”江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两个心跳声重叠在一起，让苏慕念有些分不清楚究竟哪个心跳才是自己的。

“抱歉，孩子调皮，撞到你们了。”愧疚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苏慕念回神，面红耳赤地从江芷身上下来。

“没、没事，以后小心点。”

她揉着发热的耳朵，目送那对母子走远。

“你的脸好红，是不是感冒发烧了？要不要买点感冒药？”

关切的询问响起。

“没事。”苏慕念刚说完，就感觉额头处被人碰了碰，抬起眸，陷入一双漆黑的眼眸里。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江芷夹在而后的长发垂下几缕，拂过苏慕念的脸颊。

不等她多想，江芷就挪开了，皱起眉说了句：“好烫。”

那自然而又真心的关切让苏慕念忍不住唾弃多想的自己。

对方只是担心自己而已，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没事。”她别过脸，不敢看江芷，“可能是超市人多、比较热，一、一会儿就好了。”

江芷目光掠过那涨红的脸颊，眼神晦涩，低低地开口：“这样啊，要是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和我说。”

“好。”苏慕念应完就大步往前走。

*

苏慕念没下厨的想法，拿的大多是零食和泡面。

江芷看在眼里，只是说：“天天吃泡面不健康。”

“我——”苏慕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再次泛上粉色，“我的厨艺不好。”

江芷想邀请苏慕念以后一起吃晚餐，但转念一想，两人现在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天天作客的程度。

刚才苏慕念能答应周末的聚餐，也只是她没给苏慕念拒绝的机会而已。

话在唇边转了一圈，变成了以下的话。

“自己厨艺不好没关系，找一个厨艺好的对象就好了。”

苏慕念下意识扭头，只看见江芷认真挑选麦片的侧脸，刚才的话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怎么了？”江芷偏头，漆黑的瞳孔带着一丝疑惑的神色。

“没什么。”苏慕念只当自己多想了，收回目光，并没有注意到江芷的目光逐渐停留在她的身上。

直至推车被堆满，两人才停下大采购的行为。

买单的时候，苏慕念发现几乎都是自己的零食，只有三分之一的是江芷挑的肉类和蔬菜，不由得有些汗颜。

江芷的东西加起来也只有一个袋子，买完单就在一旁等着，瞥见见苏慕念左手提着两个大袋子。

她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帮你提吧。”

“没事，我可以。”苏慕念话刚说完，手里的东西就被对方“抢”走。

而且江芷“抢”完就跑，只留下一个背影给苏慕念。

苏慕念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眼空空的左手，然后连忙跟上。

“我们的方向应该不一样吧，我自己来提就好了。”

江芷没回答，避开她伸过来的手，然后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嗯？”苏慕念抬头，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江芷无辜地开口：“我好像把衣服落在你大厅了。”

苏慕念：“？！”

她想起来出门时候的异常是什么了，就是少了那个装着湿衣服的袋子。

江芷又说：“既然这样，只能帮你提回去了。”

语气无奈，但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

苏慕念看在眼里，忍不住怀疑对方是故意的。故意把东西落在家里，然后再送她回去。

但过来逛商场是吃饭时才确定的行为，江芷那时候还不知道要来商场，那就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苏慕念皱着眉，想不明白。

“苏慕念？”前面的人停下脚步，似乎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来了。”苏慕念摇了摇头，抛弃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对上江芷询问的眼神，下意识露出个乖巧的笑容。

江芷顿了顿，艰难地移开目光。

*

到了家以后，苏慕念就拿回自己的袋子，然后看了眼，没看见那装着湿衣服的袋子。

“在这里。”江芷径直越过茶几，拿起放在视野死角处的袋子。

苏慕念“哦”了声，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对方。

“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

“衣服洗干净了，我再还给你。”

“好。”

江芷走到门口边，顿了顿，转过身，“我们加个好友？”

“好。嗯？”苏慕念点头后就反应过来了，“啊？”

江芷解释说：“万一还衣服的时候不在家就不好了。”

苏慕念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也没多想，掏出手机，然后扫二维码添加好友。

江芷收起手机，又佯装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问：“对了，我最近在学做甜品，周六的时候也给你试一试味道？”

听见有甜品，苏慕念眼前一亮，“好呀。”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仿佛闪着光。

江芷心跳漏了拍，仿佛看见那个朝自己伸出手的眼底闪着光的人。

她压下心底的悸动，略显狼狈地移开目光。“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

苏慕念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缩回身子，关上门。

她提着脚边的袋子，往厨房走去。

不过几米的距离，她就气喘吁吁了。

苏慕念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一边拆开袋子把饮料放冰箱里，一边在心底感谢江芷。

要不是江芷帮忙提着回来，估计等她回来，半条命都没了。

这么想着，她对江芷的好感度再次上升了个等级。

放好东西以后，她拿下一罐mini可口可乐，简单洗了下开口的位置，然后单手掀开盖子。

“滋——”气泡冒了出来。

昂着头灌了口，然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嗝。

苏慕念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抬起手背擦了擦嘴唇，离开厨房，来到卧室。

看到书桌，她想起来早上抓阄的纸条。

哦对，她还没给两家画展回复是不是要合作。

苏慕念把可乐放桌子上，弯下身捡起纸篓里的纸团。

她小心摊开纸团铺在桌子上，能看见上面的字皱巴巴的。

按照抓阄的结果，她抓到的应该是凌苑雅负责的“流水行云·画展”，但那张纸条在她和桑新月的争夺中掉到垃圾桶里了，反而剩下江芷负责的画展名称。

那时候她误会江芷把她当替身，并没有合作的想法。

现在误会解除了，她更倾向于和江芷合作。毕竟她对凌苑雅并不熟悉，反倒是江芷给她的印象还不错。

这么一想，她心底有了决策。

“嗡嗡嗡——”

突然有消息弹出来。

【天边一轮圆月：念念，你吃饭了没有？千万别又忙着画画忘记吃饭！】

【夜里一掌沉默：念念，我刚好在附近吃饭，你要是没吃饭的话我给你带。@念念是我祖奶奶】

【夜里一掌沉默：[黑人问号.jpg]念念，你这id……我拳头硬了。】

【天边一轮圆月：哈哈哈哈卧槽，幸亏我没艾特，方雨默你活该。】

苏慕念摸了摸鼻子。

她也忘了是什么时候改的了，好像是回国前一天的时候？

眼看两人又开始吵起来，她迅速打字。

——吃了。

——在附近的餐厅吃的。

【天边一轮圆月：在哪吃的？】

两句话几乎同时出现。

苏慕念眼睛弯了弯。

她就猜到桑新月会这么问。

【夜里一掌沉默：难得，我还以为你只会订外卖，就算饿死了都不会出门呢。】

【天边一轮圆月：很可疑哦？】

两人一唱一和，瞬间就让苏慕念冷汗淋淋。

她没想到两人这么敏锐。

——我偶尔还是会出门的……吧？

她试图给自己挽回点面子，发出去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虚得很。

【夜里一掌沉默：一年一次的那种偶尔？】

【天边一轮圆月：一月一次只是丢个垃圾就说是运动的那种偶尔？】

苏慕念：“……”

她也没有宅成这样子吧？

在她沉默的时候，群里的另外两人开始疯狂cue起她的所作所为。

苏慕念眨了眨眼，熟练地打字。

——你们这是妇唱妇随吗？

要瓦解两人一唱一和的指责并不难，只要一句诸如“你们感情真好”、“你们怎么这么心有灵犀”之类的话。

果然，她的消息刚发出去，原本还站在同一阵营的人就开始嫌弃起彼此来。

【夜里一掌沉默：别了，我可不想和花心大萝卜在一起。】

【天边一轮圆月：刚好，我才不想和你这种没情趣的木头在一起！】

苏慕念看着两人又开始小学鸡一般水准的斗嘴，忍不住笑出来。

她放下手机，去找白天的邀请函，找到联系人的方式。

上面有电话，但并不是江芷。

苏慕念不知道该说可惜还是什么，揉了揉眉心，拨通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一个声音有些低沉的女人，一开始有些冷淡，直至得知她的名字后才变得热情。

约定见面的时间在两天后，苏慕念才挂断电话。

她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压下心底的情绪，起身去挑选合适的旧画。

得奖的那副画价值最高，但并不在身边。不过就算在身边，她也不可能卖掉，除非真的到了不卖就活不下去的时候。

*

“苏慕念同学，我给你带了冰淇淋。”

“偷偷吃哦，不要让别人看到。”

小小的苏慕念一口气将冰棒吃完，当晚就着凉闹肚子，再次进了医院。

——好冷。

苏慕念伸手摸了摸，没碰到被子的存在，迷迷糊糊睁开眼，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她只能眯着眼，浑浑噩噩的脑子转了半天，然后在床边的地毯上看到了本该在床上、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她就说怎么这么冷，敢情是踢被子了。

苏慕念打着哈欠，起身捡起被子，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迅速关灯然后钻回被窝。

明明很困，但她辗转反侧就是睡不回去，脑海里总是想着刚才的梦。

有时候她觉得顾语江就是她的克星。

然而最神奇的是，她最后还和自己的克星当上朋友了。

苏慕念沉思回忆了下，完全想不起来两人是怎么交上朋友的了。

甚至连对方的样子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

只记得圆嘟嘟的，像个年娃娃一样。

她觉得挺可爱的，但好像其余人并不这么觉得？

天刚亮，她就艾特三人小群里的三人。

【念念是我奶奶：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让我从树上跳下来、然后又用一根冰棒将我送到医院的家伙？@天边一轮圆月@夜里一掌沉默】

她发完就没放心上，没想到刚起身就感觉手机震了震。

【夜里一掌沉默：那个阴沉沉的小胖妞？】

苏慕念挑眉，盯着“阴沉沉”三个字看了会儿，才打字询问。

——你还没睡？

【夜里一掌沉默：刚醒。晨跑。】

——好吧。

三人从学校分开也有好几年了，苏慕念都快忘记方雨默有晨跑的习惯了。

【夜里一掌沉默：怎么突然问起来？难道不小心偶遇、人家和你打招呼你却没认出来？】

明明没什么过激的词语，但苏慕念总觉得蕴含着满满的嘲讽。

——没有，就是最近老梦到。

——开玩笑，我记忆这么好，只要她站在我面前，我肯定能认出来！

苏慕念等了会儿，见方雨默没有回复，她觉得对方是被自己说服了，轻哼着小曲起身洗漱。

她洗完脸，给自己定了份早餐，然后在阳台重新摆好画板。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平静的缘故，这次手抖的幅度比之前小了。

但就算这样，纸张上的线条还是不受控制。

苏慕念并没停下来，让自己忽略那些异常的地方，按照以前的习惯继续画下去。

过了十来分钟，手腕开始酸痛，苏慕念从投入的状态中抽离。

白纸上的线条歪歪扭扭的，完全看不出建筑的轮廓。

苏慕念顿了顿，撕下画纸揉成团，丢垃圾桶里。

再拿起画笔，手抖的幅度变大了。

苏慕念左手按了按手腕，这一笔终究还是没落下去，而是放下画笔起身回屋。

她拿起手机，躺回床上，发现有新消息。

【江芷：醒了吗？我蒸了一些包子，要试一试吗？】

时间是三分钟前——她画画的时候。

苏慕念点了点回复的聊天框，刚想编辑，就有一通标注为外卖员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顿了顿，先接听电话，让外卖员把电话放门口，然后挂电话。

——好啊，我刚好有点饿了。

她一边打字一边走出房间，踩着拖鞋“哒哒”地来到门口。

“咔嚓——”她拉开门，盯着手机看回复，同时弯腰拿外卖。刚要起身，突然感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她缓缓抬头，对上江芷平静的双眸。

她视线下移，看到江芷手里拿着个便当盒。

手里的外卖仿佛烫手香芋一样。

“这是——”江芷欲语又止。

“昨晚吃剩下的夜宵。”苏慕念说着，反手就提着袋子站起身，走到几米外的垃圾桶，把刚到手的外卖给丢进去。

江芷沉默片刻：“其实……我刚才就在了。”

苏慕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