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忽见四条人影醉酒错步,放声吆喝,一旁还跟了只走路歪歪斜斜的大鼬鼠。
寻着了熟悉的大船,四人也没先招呼一声,便一同行到格板上。
一个人走已略嫌狭小的格板,走上了四个醉鬼还不摇摇晃晃、颠上颠下的。
金毛大鼬鼠突然穿过四人中间,两三下便跃上船,直把其它人挤得失了平衡,一个个都跌下水。
见四个浮尸般的家伙没半点反应,介凉、介启也只得跳下水,招呼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水手们将四个人齐捞上船。
折腾了一整个上午,一个败家子、两个老不死,跟最该死的那个大浑蛋都窝在船舱中。
一双脚浸泡在热水里,身上不用说,当然是围条大包巾。
喝着哑仆特别炮制的生姜胡椒汤,直把四人逼出一身汗。
而飞刀鼬只是蜷曲起了身子,窝在船舱的角落。
拿张几子坐在外头,与瓶儿一同逗着笼中的金丝雀,焉嫣心里头是乱糟糟。
介家兄弟自午饭后,便立在船头扎桩,已两个时辰没动过了,只怕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红娘仍是忙进忙出的,照顾那群早该受些报应的家伙。
真想不透这大美人儿脑子里的想法。
后头赵勇、赵克捧了一件桃红小袄上前。
“九娘娘,转凉了,还请您多加件衣服。”
可惜逗着雀鸟的小女孩没注意到他们。
焉嫣自他们手上接过小袄,示意着由她处理,两名司马家的奴仆便退了开,远远候在一旁。
刚把那双小手套进袄子里,后头杰克、鲁仲抱着脑袋走了出来。
“妹子,什么时候了?”
见是鲁仲问话,焉嫣望了望天色,客气地回着:“约莫申牌时分了。”
后头司马孝与乔道人也才穿出船舱。
除雍容华贵的世家子弟还懂得照顾一下自己的仪容外,其它人哪管裤子是不是带在头上,衣服是不是套在脚上。
杰克挂在船舷遥看远方山景,看到脑袋豆浆变豆乳、豆乳变豆腐,逐渐恢复精神。
夕阳缓缓西沉,原本醉酒的众人也像是寻回全身的活力,双眼放光,面色红润。
这些就像是预言着他们接下来将要展开的放荡。
就连飞刀鼬都精神饱满的窜了出船舱,那毛茸茸的金尾依着相当奇妙的频率左摇右摆。
一见到杰克等出得舱来,介凉、介启便收起桩步站直身,避免再次惨遭不幸。
而顶着一头亮眼金发的剑圣,仿佛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
那双深蓝的瞳眸移到兄弟俩身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凝视着杰克的眼神。
假如眼神会说话,那势必是眼前这个模样。
映着金色余晖的蓝色眼眸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向往,他仿佛也是在追寻什么。
“介凉、介启。”
“啊!是。”
听着杰克的呼唤,两人很顺的回了口,恭候在一旁听着。
“八卦掌得练童子功吗?”
“不用吧?”
“……要的!”
小弟跟大哥首次出现意见不同,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伸出的一双手来不及将介启一张嘴封住,介凉露出大难临头的表情,埋怨着自己的老弟。
“嘿嘿嘿~”
令人害怕的笑容又出现了。
介凉有点怀念以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杰克,虽然做的事令人发指,但至少那时的他还容易应付,只要不主动招惹他就行了。
哪像现在……
“既然不是练童子功,那昨天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了呢?司马二爷大手笔的嫖院,少了两个年轻小伙子助兴,可真叫人惋惜呀。”
顺着杰克的呼吸与脚步,两兄弟一步步往后挪。
“走吧!不管怎么说,生命总是为了延续生命才存在的。所以人生大事迟早得要去面对,你们就不要逃避了。”
相准邻近船只的距离,凭两人的功力要跳过该没问题。
觑准杰克吐气复又吸气的刹那,两人双脚一错、转身一跃,却发觉到少算了个要命的人物──鲁仲!
昔日的天下第一邪果然没砸自己招牌,在瞬息间锁住两个年轻小伙子。
杰克闪身已近在面前,不答话便是两拳飞出,与老友各自扛了一个昏倒的小子。
“走吧!假如运气好今天又没有找到人,那为了不浪费白花花的金子,只有给他再放荡个一夜了。有整院子的姑娘任你们挑,也该满足了。”
扛着人的杰克走过格板,也不管肩上的人是否听得见自己所说的话。
鲁仲笑嘻嘻地跟在身后,司马孝与乔道人当然也是振奋起精神,由飞刀鼬竖直金尾领着头,再度出征。
放弃理那群臭男人事情的焉嫣,嘟起俏嘴看着慢慢冒出的星辰。
船上水手打起了灯笼,也造起晚饭。
炊烟的自舱中传出,但焉嫣却丝毫不觉肚饥,只是有个芥蒂梗在心头。
忽见红娘和昨夜一般,依旧是一副担忧的表情望着她。
“哼。”
焉嫣故作姿态,嗔睨向一边。
怀中瓶儿突然起了身,缠向一旁赵勇去了。
红娘的那双大型玉手也搭到自个儿的肩上。
见眼前大美人儿的眼神由原先的担忧,转成关心起自己。
焉嫣不由得恼怒。
“他们去做些什么,可不干我的事儿吧。”
大美人儿眼中泪光闪闪,似在哀求,如凄如诉。
焉嫣也只得无奈的抓抓头。
“好吧,我承认我也是很想去。不过先说好,只是替你去看着杰克喔。”
听着焉家传人总算松了口,红娘哪管她嘴对上了心头没,只顾着点头。
两人也没多作准备,便朝着昨夜印象中的方向前进。
该是奢华无度的大街居然见不着半个人影,一家家青楼花院门户紧闭、庭院深锁。
死寂般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有谁有办法在堺这个大城镇做到如此彻底的宵禁命令呢?
唯一一家门户敞开的青楼里传来不知死活的行酒声,至于谁有这天大的胆子,应该不用多作说明了……
跨过低矮的鲜红门槛,焉嫣、红娘两人肩并肩,行到内进。
偌大的大厅里只摆了一套圆席,席上众人大多是老相识,仅有一个美人不认得。
趋前一看,大概除了介家兄弟外,谁不是喝得醉醺醺的不省人事,口中兀自胡言乱语。
“红娘来,红娘来,这里还有空位。”整颗脑袋红咚咚的杰克招呼着踏进门的两人。
“好标致的两个小妹妹呀,杰克还不介绍一下。”
坐在剑圣身旁的脂粉美人盈盈笑着,一双眼是上上下下瞄着两人,直看得焉嫣打了一个哆嗦。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的,那是……剑气!
“大的叫红娘,小的叫焉嫣。”
酒醉的杰克早已不择言语,也不理客不客气。
只是让两人感到疑惑的,以往他就算喝到比现在还醉,也不会这般胡说。
看着他笑嘻嘻的介绍完两人,转头一眼呼喝着:“喂!你们两个还不叫声兰阿姨。”
一双玉手撮掌成刀,横劈至杰克面前。
却被拿着酒壶直接饮酒的杰克轻松挡下。
那美人只是不悦地瞪着金发醉鬼:“姊姊!”
“都几岁人了,嗝~她们俩人叫你声妈都叫得起,还在那边装姊姊。”
杰克酸溜溜地嘲笑着身旁的美人。
轻臂猿使,见那只玉手如鞭梢从许许多多奇妙的角度攻向杰克,另一人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移动自己的左手。
两人霎时间过了数十招。
罗衫翠裙底下飞出纤足,一记魁星踢斗将杰克坐下凳子踢开。
醉酒的男人也没跌着,半蹲着伸出一只脚,便轻轻松松地将凳子勾回屁股下。
转眼间两人手上的功夫已战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十指乱斗,忽而是大拇指和中指斗上对手的食指,忽而是无名指与小指合力硬拼大拇指,忽而又是五双手指头捉对厮杀。
直看得其它人眼花缭乱。
双手一缠,合力拍向圆桌,爆出一声巨响。
“哇~!兰姊姊!兰妹妹!兰小乖乖!别再使劲了!”
只见桌上杰克的指骨关节全被眼前的“兰姊姊”以相当残忍的手法固定住。
看着手指扭曲成那模样,想必很痛吧。
焉嫣不由得在身后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十指,咽下一口口水。
一旁同样红着脸的大光头哈哈大笑。
“兰美人从以前便是以‘巧’着名,你这小子所着重的却是个‘快’字。
这番近身肉搏却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输死你才怪!”
兰美人?
能够从昔日天下第一邪口中夸一句兰美人的,也只有那人──世人皆敬称一声“圣中圣,剑天绝”的五绝美人兰秀舫。
只是昔日江湖第一侠女居然在“这种地方”窝了十数年!
焉嫣带着讶异的神情环顾四周,这里是青楼没错吧……
“唉~你这小子一点长进都没有,如何应付眼前的武神之约呀。”
兰秀舫看着蹲在一旁搓着自己手指的金发剑圣,只听杰克口中咕哝谩骂。
绣红翠履又从那罗裙下飞出,直逼那显眼的小屁股。
只见一个纵身腾跃,杰克瞬间落在十多丈外的栏杆顶。
双手乱摇。
“别再来了,不跟你玩了。对不起总行了吧。”
听着这一席话,焉嫣只有不明究理,探头问着席上鲁仲。
“鲁大哥,你们所说的是……?”
举着酒钟咧嘴一笑。
“妹子可曾听过十九年一轮的武神令出?”
“是否有缘人可得一愿,但也须以一事作为交换条件的武神令么?”
自怀中取出一块铁牌放置桌上,鲁仲的脸色由原本的轻松,变得颇为沉重。
只见那块铁牌黑沉沉的毫不起眼,尤其那与自己所拥有的武者令外型无甚差别,所差者只是缺了数字排行。
同样的铁牌,介家兄弟也曾在杰克身上看过。
“莫非……”
“这就是武神令!”
兄弟俩一搭一唱,惊讶地看着桌上那不起眼的铁牌。
“没错。”
鲁仲缓缓点头,喃喃细述:“一十九年前,洒家与兰美人、杰克同立了一约。
今日便要重上天门靖山,履行过去所立下的约定。”
“只怕你们哪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