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三舟六人行于湄子江上,鲁仲立于船尾轻摇橹,行于最前方,口中吟咏着古人之作。
而小船的主人焉嫣则端坐船头,轻敲船舷应和着节拍。
另一艘小舟上,垂钓的男子微微抬起斗笠,含笑望着摇橹的大汉。
“何时也学得附庸风雅,吟上两句了?”
“哈哈,你与兰美人常来上两句。俺这些年无所事事,除了杀猪,就是在屋里喝酒。
也托人胡乱买了几本书,记上几首对胃口的。老来方知刀外别有天地,不晚,不晚。”
仰头猛灌一口黄汤,杰克将酒坛隔江扔过。
鲁仲亦仰头饮酒。
两人借着酒意各自嘶吼着怪腔怪调的诗句。
第三艘船上的两兄弟依旧沉默地跟随。
他们欣赏,也羡慕杰克与鲁仲的生活态度,甚至起了效仿之心,但却无法接受这两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为何这种看似矛盾的性格会同时存在于一人身上?
难以理解,难以理解。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很清楚,那就是“千万不要惹恼他们”。
离开回安镇已是第三日。
要去往何处,领头的两人都未言明,只是顺着河流前行。
乘着旭日东升,清风徐来的凉爽清晨,三条舟又行了数十里,不觉腹中饥饿,日上中天。
望见前方一间靠江的客店,望竿上挑出一面酒旗,杰克便指使着红娘往岸上去。
“伙计,有酒菜吗?”
一进店内,焉嫣率先开口问道。
店内唯一的伙计许久才迎上来,施了一礼。
“今日早起有些肉,都被近村人家买去办喜宴了。
店里只剩小的一人,也只剩一瓮酒,并无下饭菜。”
“也罢,”
跟着进来的鲁仲晃了一眼店内。
“先借个五升米来做饭,有酒便筛上来。”
“稍待。”
招呼了一声,伙计便进到内里取出米来予红娘,就淘了,做起一锅饭。
其它人也各自忙着事,杰克与鲁仲倒是坐到了桌边,抱怨着没有下酒菜。
这时店门口刚好走进来一位白衣胜雪的窈窕美女。
只见她不施脂粉脸如红玉,金钗斜插掩映乌云,又是一个美人。
不过最吸引杰克目光的,还是她手上提着的两只雉鸡。
白衣美人恰巧听见了杰克的抱怨,只是笑盈盈地提起手中的雉鸡。
“不嫌弃的话,就一同做了下饭吧。”
无节操的肚皮怎么容许主子摇头,杰克当然是点头如捣蒜,什么都不问的连忙称好。
白衣美人就笑着走进内里,由红娘与焉嫣帮着,炊起两只雉鸡来。
至于两个不良前辈,则是互相劝酒,闲话家常。
没一会儿功夫,一伙人整治好一桌菜。
大家也没多客气,挟菜撕鸡扒起饭来。
席间,
刚到的白衣美人则是樱口微开,斯文地吃着;
焉嫣动作虽是不显眼,但速度可不慢;
而红娘嘛,她的吃相可不会比介启好多少。
至于介家兄弟,看着席上人比花娇,搞得是自己眼花缭乱,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不过察觉到兄弟俩视线的白衣美人只是浅浅一笑,丝毫不在意。
倒是两个不解风情的老前辈,菜色比美色对胃,酒香比体香使人醉,也没把多少心思摆在活人身上。
只是随意吃个几口,杰克便杵在桌上喝着酒,眼睛则是远眺窗外的白云。
当桌上可以下肚的全都扫空后,白衣女子才起身叉手道了个万福。
“奴家贱名穆海茵,不知诸位大侠尊姓大名。”
“原来是穆姊姊,”
焉嫣同样道个万福。
“小妹焉嫣。久闻姊姊美貌,今日得见却是胜于传闻呀。”
穆海茵却是半掩着脸轻轻笑着,口中只是谦让。
听清楚“穆海茵”三个字,介凉立刻想起江湖上盛传的十大美人中,排行第二的脂玉娇娃正是唤作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难怪排行第三的焉嫣坐在她旁边都显得略输一筹。
凝神一看两人,却是各有各的娇,各有各的美。
纤细的焉嫣不脱一分稚气,但成熟的穆海茵却多了一分艳丽。
不过坐在杰克身边嘴角点着一颗美人痣,脸上带了几粒饭粒的红娘相比之下,却是一点也不输旁边排行有数的两个美人……
虽然说体型大了点,可是怎么从没听过她的消息?
“小……小弟……介启!”
旁边介启慌慌张张的起身拱拳施礼,敲得凳子、桌子无一不响,这才引回介凉的注意力。
意识到穆海茵那足以勾人的视线,介凉略一欠身。
“小弟介凉。”
“介启、介凉,两位与介家前辈介向田的关系是……”
“正是家父。”
捧起桌上酒壶,为介凉、介启斟个满杯。
“原来是介家后人。昔日多承介伯伯的帮助,今日还敬凉弟弟、启弟弟一盏。”
盈盈地举杯浅啜。又替鲁仲、杰克两人把盏。
“还不知两位哥哥大名?”
“洒家鲁仲。”
豪气地一口饮下杯中村醪,穆海茵也是略微沾口。
但一旁的杰克仍是直勾勾地望着天,闷不吭声。
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杰克摆架子的用意是什么。
但鲁仲却无甚在意,径自倒满酒喝着。
“这厮,又睡着了吧。”
“呼噜~”
这一招睁眼睡觉的功力真可是不同凡响,没人察觉,也没人学得来。
穆海茵双手半悬着一杯浅酒,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鲁仲放下酒杯,猛地一喝!
直喝得草屋片瓦摇摇晃晃,其它人则是都捂住了耳朵,而睡着的男人也跌坐到地上。
勉强稳住手中酒杯的穆海茵略显尴尬地笑着:“鲁大哥这一声狮子吼当真是功力十足。”
“狮子吼?”
抱着嗡嗡叫的脑袋,杰克不满地抱怨:“我看只是大嗓门加上中气十足而已。作什么啦!”
“问你话哩。”
鲁仲兀自喝了口酒。
“况且兰美人还没找着,你打算在这睡一辈子吗?”
“啊~也是。”
杰克打了个大哈欠,伸了个懒腰。
“喂,红娘,走了。”
便提着酒坛、钓竿往外头走,鲁仲也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至于饭钱,当然是由小辈们费钞。
不过这一回却是由穆海茵丢了几枚铜钱给伙计,不待与其它人争执,便急忙忙跟上杰克的脚步。
路上更是缠着杰克有一句没一句的,一点也不为之前所吃的闭门羹感到不悦。
江上仍是行着三艘船,但最小的小舟上却挤了三个人。
红娘仍旧操着桨,穆海茵却站在杰克身边。
一路上伴着钓鱼的男人咏赋答歌,挨磕碰碰。
看得很多人心中都不是滋味。
不过身为当事人之一,虽是简单的应和,倒也乐在其中。
不觉间却错过了宿头,直在月下又行了数里。
见着前头点点灯火,闪着一座庄院。
庄后重重叠叠,依山而立。
介凉将船摇向前,贴近了焉嫣一船。
两船再齐往杰克处贴近。
焉嫣妮声开口:“杰克,凉哥说夜了,权在前头庄院借宿一宵,好么?”
点了点头,红娘也会意着划起桨,三船齐朝向江边的庄院靠近。
将船拉上了岸,七人来到庄前。
却见数十庄家忙进忙出,搬东搬西。
介凉与庄客一揖,见得一人不耐烦地上前。
“客人,日晚来我庄上作甚的?”
“一行人赶不上宿头,欲借贵庄投宿一宵,打明儿早便行。”
介凉恭敬地应着。只见对方手脑并摇。
“不成,不成,我庄上今夜有事,歇不得。”
考虑到几个女流,介凉再三请托,却是和那庄客纠缠不休。
庄内走出一个老人,见到一群人相貌不凡,杵着一条拄杖上前。
“各位客人来到鄙庄何事?”
“一行人错过宿头,还望借贵庄投宿一宵。若有叨扰,明儿还奉上些许房钱。”
“不用,不用,”
老人摇着头。
“谁人顶着房子走,胡乱歇个一宿倒也无妨。”
便领着一群人往庄内走。
“只是夜里如听见热闹,不可出来窥视。”
好奇的焉嫣首先跟上了问:“为什么?”
一群人经过庄内庭院时,见到一座七星坛,符箓、木剑一应俱全。
老人叹了口气。
“夜里,正准备收妖呢。”
收妖?
相同的疑问出现在众人心里。
不过话都还来不及问出口,堂内却走出个醉醺醺的带冠道人,口里兀自吆喝着小调:“仗剑行侠一世人,不食人间烟火尘。呼风唤雨镇东西,却──”
瞥眼一见刚进庄的几人,道人脸色一变。
“──哎呀,有古怪。贫道要拉屎。”
肚子一抱便往着内里逃。
只见钓竿一送一收,逃不及的道士已被杰克钓到面前来。
“哈啰,好久不见了,乔老。见到老朋友就坏肚子,这习惯不改不行喔。”
“哎呦,我爹我娘我个老祖宗,见到你没一次好事情。您便饶了小的吧。”
猥琐的道士求起饶来更显其鼠胆。旁边鲁仲一把抓住了道士的后脑袋搓了搓。
“这点面子也不卖给洒家,太不给脸了吧。”
“哎呦,鲁爷,话不能这样讲,这会儿才见到您呢。知道您老在,贫道哪敢胡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