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追的画匠像是相中了什么目标一样,紧盯着不肯轻易放过。
深景也有些受不了这样紧迫钉人的感觉。
“前一句是也许这样停下来刚刚好……”
将脸藏在画布后面,双手架在画架上缘,山水静默不语。
“哼哼……”
虽然人躲在画后头,但大家还是可以看到他身体微微抽动,轻轻笑着的声响渐渐变大。
“哈哈哈哈~”
除了山水外,所有人面面相觑。
画匠疯了吗?
笑声顿止,山水收起了笑意将画像摆到一旁,回头找着鹅毛笔。
大家就看着餐桌旁有一个傻子将画摆在地上,鹅毛笔沾了墨水,在画的一角签起名与写下“无尽的深邃视野”的字眼。
签完名,框架一拆,一幅优美的风景图就摊在画匠面前。
“好了。”
“啥?好了!”
品红首先起身大叫。
他完全不能理解画匠的想法,不是说还没完成吗?
怎么才一会儿,签个名就说好了。
将已完成的画布和其它物品丢在地上,山水高高兴兴地回到餐桌上享受着不算丰盛,但还算美味可口的晚餐。
嘴巴里塞着东西,山水用汤匙指着丢在后头的画。
“炳红,通西揪缴给尼洛。”
“什么?”
盗贼雾煞煞的大喊。
旁边美沙葛则是皱起眉头。
“把东西吞下去再说话。”
咕噜一声,将食物咽下喉后。
“我说,那幅画就交给你了。”
“不……不是还没画完吗?”
品红不解地看着拼命吃东西的画匠。
才将脸从汤中抬起,嘴角还沾着马铃薯渣。
“对我而言是还没啦。或许对深景而言就是刚刚好,所以她才不要我继续待在她的房里。”
“啥?这样也行!”
“艺术本就是感性的事物。这一幅画是我答应要为深景画的,她理所当然是主要创作者。她认为完成了,我还需要加些什么吗?蛇足!蛇足!”
挥舞着汤匙,山水对于自己原先的想法感到多余。
“啊你真的要留下来呀?”
“我没有要留下来呀。”
山水笑笑地摇头。
“是画要留下来。那本就是为深景画的,由她决定处理方式吧。至于我嘛,趁夜走好了。看看路上有没有什么月景,或是期待明天的日出。”
“这么快!”
品红讶异着大叫。
山水只是笑着响应。
“我在这里休息够久了,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算快呢。深景就还给你吧,好好照顾她。”
“是嘛。”
被所有人盯着的画匠没再回答,只是开心地享受着约克瑟教会内的最后一顿晚餐。
而在座的每个人,表情都各有不同。
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的山水只留下一幅画,与一抹艺术家的动人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约克瑟教会里头少了一个风趣的画匠。
哈里逊神父仍旧是对深景的病情无能为力。
树与美沙葛停留在教会中的时间愈来愈少,但依然是给了哈里逊神父不少金援。
品红则是代替了原本山水的位置,从早到晚都待在他的深景姊旁边。
将山水所留下的画简单地裱框起,挂在房间内较为单调的墙面上。
虽然相同的景色就在一旁,但深景却没有将视线停留在画上,仍旧扭着头看属于窗外的自然。
看着心爱的人一分分消瘦,痛苦的时刻也一日日增多,品红从没对人抱怨过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深景的床边,照料着深景需要的一切,只是静静地……
其实也只有他一个人能这样待着吧。
其它人妄想踏进门半步,都会惹来一阵斥责。
就连负责医病的哈里逊神父都免不了这样的待遇。
慢慢的,深景的状况已经无法下床了,品红也就少再离开过那个房间。
负责传递食物等东西的,是由还莫名其妙留在约克瑟教会的蓝保坚尼骑士团一员。
身为圣骑士的她除了平常的练习外,就是往返于另一个深景的房间与其它地方。
只是每一回她关上那扇木门,她总是会伫立在房门前好一段时间。
看着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慢慢步向死亡,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但现在的深景却只有一丝羡慕与嫉妒,因为另一个她所得到的照顾,那无微不至的爱护,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从家庭中没有,更别提从其它男人身上了。
苦思良久,转身离去。
而日子则是这样子一天天的经过。
这一日夜晚,树相当难得的回到约克瑟教会休息。
才睡到一半,一个怪异的声音吵醒了他,窗户被风吹得喀吱喀吱的响。
看来窗户是被风吹开的,因为自己临睡前确定过这扇窗是关着的。
嗯~睡在隔壁床的品红也不见了,看来窗户不一定是被风吹开的……
随便披上一件防风斗篷,树探出窗外,没有品红的身影。
会不会又上了屋顶呢?
在好奇心驱使下,树一口气跳出窗外。
着陆的瞬间,双脚蹲到极限缓和下坠的冲力,顺势一蹬,身形拔空而起。
全副武装的盗贼就坐在屋脊上。
空中翻了几翻,轻轻巧巧地落到了屋顶。
重新披好斗篷,树缓慢地走向低头沉思的盗贼。
戴起鬼面般若的他让人无法看透表情与内心。
斗篷变色龙虽然不断改变的颜色以配合环境,但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的斗篷却无法隐藏起盗贼的踪迹。
“品红……”
没有反应。
“品红。”
重新呼唤一声,盗贼还是没有反应。
树带着一点点的怀疑,靠近沉思中的盗贼,揭开鬼面。
“呼噜~”
……
将鬼面重新戴回盗贼脸上。
树轻咳了一声,朝着品红的后脑勺踢了一脚。
“哇咧!”
“咚咚咚咚~”
差点滚下屋顶的品红制造着吵人的噪音,在最后一刻攀附住屋檐。
努力爬回屋顶的他发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树喔,是你。我怎么会滚下屋顶的呀?”
“风太大了吧,你自己又在打瞌睡吧,谁知道。我正想救却来不及,幸好你自己醒了。”
看着每当恶作剧时必定会出现的笑容,品红存着一丝丝怀疑摸着自己的后脑。
但他还是爬回屋顶,将鬼面般若取下,重新系在脑后。
露出自己的脸孔,坐在屋脊上仰望明月。
第一颗明月,阿国的身形愈来愈大,春天的脚步也慢慢近了。
“想事情吗?”
树坐到了品红身边问着。
而被询问的人却是摇摇头。
“不是。相反的,我的脑子还维持一片空白。而且空白的很舒服。”
真是奇怪的说法。
树笑了一笑。
“是嘛。”
“这些日子里也是一样,我坐在深景姊身边时也是脑子一片空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真希望一直维持这样的日子。不过不太可能吧,深景姊她的身体愈来愈虚弱了。”
两人沉静了好一会儿。
和过去有点不一样的盗贼首先开口:“山水曾说过,因为人的时间都有限,所以他不得不拼命努力。假如没有这一层顾虑多好。神给深景姊的时间太少了。”
稍微滑下屋顶。
树躺了下来,将头靠在屋脊上。
“人是很贱的生物,不管东西是好是坏,只要是轻松得到的,都不会懂得其中的美好。”
面对着树的评论,品红哑口无言,傻瞪着望天的男子。
只听他继续说着:“因为了解时间是有限的,所以才会知道去珍惜它,也因此才显得珍贵。这也是我们人类最初的价值观。”
“因为珍惜……所以珍贵……”
品红重复着树的话语。
躺在屋顶上的男人轻轻笑了两声,继续说着:“为了这一样最珍贵的事物,所以人们用尽不同的方法去追求。或许这正是欲望被丑化的原因吧。”
“为什么?”
树的话语引起了品红的好奇,这让他追问着。
“欲望,或者你喜欢用‘人生目标’这个字眼来美化它。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又因为先天的时间限制,所以有些人会选择不择手段去进行,因而去伤害、妨碍到其它人。
也许解除了这一层限制,人类贪婪的性格会收敛很多吧。因为很多事情只要肯去等待,终会有一个结果。
但我们却没有等待的本钱。人生在世,顶多五十年,不长,不短。”
“只要成为永生者,就不会有这些烦恼吗?”
听了品红的低喃声,树笑着响应:“不晓得,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谁知道当成为永生者后,思想又会产生怎样的质变,我可不是那种人呀。
我只是一个和你一样顶多活个四五十年,好好保养可以活久一点,不幸的话说不定明天就向这个世界说再见的人类。”
“树,难道你没想过先成为那种存在,然后再轻松地达成自己的愿望吗?”
“呵呵,”
树翻起身,笑着看身边的盗贼。
“品红呀品红,我花个五十年就能达成相同的目标,不是证明我比那些得要花上一百年、两百年的人还要厉害嘛!
况且事情完成了,剩下的时间你要摆在旁边发霉呀。
不需要的东西要那么多做什么!”
低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的盗贼突然弹起身。
“矛盾!矛盾!你前后说的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