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她问。
“我车上的啊,知道你爱吃这个,来。”季齐塞到她手里。
等了好几天,他终于说服亲戚,那边说今天可以带他们进去看段红,从后门偷偷进去,不要声张也不做记录,但要等。
等亲戚把人调开,给他们开门,跟做贼一样。
“这也有点太大了。”万姿接过就啃,她爱吃梨,尤其是秋冬季,不但爱吃,还会自己做秋梨膏,润嗓抗燥。
“你应该给我带个香梨的,我也爱吃那个。”
季齐看她吃东西的样子非常稚气,也就没作声,只默默看着。
香梨太小了,两口就没了……哪里够你吃?
万姿啃了两口,吃得心满意足:“有刀吗?拿刀过来,我分你一半,这边我没动。”
季齐没理她,转开目光。
分梨?
这女人半点不忌讳的。
“没刀,谁好好的带把刀在身上,又不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他们父母那一代,很喜欢在腰上挂串钥匙,上面什么都有,指甲剪,小水果刀,重重的,坠坠的。
他这一说,万姿想起了万锦飞以前的模样,万锦飞年轻时瘦,裤腰上拴着的钥匙串太重,总把他一边裤子往下拉,从背后看,像穿了条歪裤子。
万姿笑,那是不说就想不起来的时光,泛着馨香的回忆香。
“太大了,吃不完。”她嘟囔着,眉眼弯弯。
“吃不完就丢了,一个梨而已。”季齐说,“这种梨大一点的才甜,但你吃不完就不要啰,润润嗓子就好。”
05
“秋天太干燥了,我上次就看你嘴角长泡了。”他找话说。
万姿舔了舔嘴角的火泡,疼得直皱眉,没办法,她体质干热,一到秋冬季就容易上火,跟个喷火娃一样。
“你要求放低一点,我就不那么上火了。”她笑。
她说的是北山艺术节的服装设计,今年的艺术节,季齐想来个别开生面的,先走秀,再看展,看起来不错,可秀场的衣服,把凤来忙晕了。
刚出院没几天的周雪都开始连夜加班,她就更不好意思休息了。
还有诺维娜明年的春季服装,老师也问她要概念图,说有的话统统给她发过去,她要看看。
这让她受宠若惊,但也压力巨大,她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出来的作品自己都不满意。
今年凤来赚了不少,所有人都在加油往前冲,手跟不上脑子,恨不得自己是机器。
“以前景明说,他常有脑子里跑过千军万马,却不得不受限于手下速度,然后抽丝剥茧,一点点理清理顺的时候,那时候真苦恼,我现在有这种感觉了。”
万姿眉毛拧了拧,嘴里含着梨,有点含含糊糊的,说着说着,不小心撒了个娇。
“啊,他还要过两天才回来呢,真是……咦。”
一脸又无奈又嫌弃又想念又甜又酸的表情,着实辣眼睛得很。
季齐用鞋底去碾地上的落叶,快中秋了,这时间过得真快,去年这时候他和万姿见面,这一转眼就一年了。
“等我姐下周回来,你们过来吃饭吧,说了挺多次,总是都没空。”他说。
万姿答应,不远处的小铁门开了,有个脑袋探出来对着他们招手。
“走。”她马上站起来,把没吃完的梨子包起来放在包里,“办正事了。”
06
刚进入小铁门,季家的那个亲戚就给他们一人一件工作服和一个手套:“跟我来吧。”
两人匆忙穿上,万姿抬头看了一眼相连的那两个大楼,从前面看不觉得,从后面看,那大楼怎么看怎么像矮墩墩的圆桶。
墙上每个窗户都很小,就容人喘气的一小个眼,而且越往上,窗户越小,还加了防盗窗。
“越到顶上的病人症状越重,他们的攻击性、失常性越大,对别人或对自己的伤害也越大,所以窗户高且小,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亲戚解释,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据说是季齐母亲家的表哥,不在这边分院上班,为了这件事,今天特地找借口过来巡视的。
他领着人从两栋楼中间的通道穿到前院,上楼。
按照他的说法,现在是上午十点,刚吃过了第一道药,也经过第一次巡检,是院里医生最少的时候,比较适合干些“私事。”
大楼一楼没有栏杆和防护门窗,是大楼保安、医生和护工的住处,二楼开始住病人。
二楼开始楼梯旁的两侧,都是一个巨大的铁门,拦住了整个走廊左右共二十间房,一栋楼有房间近百间,都是单间。
才上二楼,万姿就吓了一跳。
左右的大铁门背后,长长的走廊上,或站,或蹲,或坐,斜倚着墙,趴在铁门上,或者金鸡独立,或者四脚朝天,各种人等,一眼望去,竟各有七八个。
也有人在说话,自言自语着,三楼还有个人在地上做马猴走路的姿态,走一走,蹦一蹦,再走一走,再蹦一蹦。
没有大吵大闹,但看着很怪诞,而且无比瘆人。
“大吵大闹?”季家表哥笑了笑,“大吵大闹的,两天就被捆起来了,而且服用的药物里有镇静成分,哪能一直闹呢。”
万姿往后退,她有些发冷,很难想象一向趾高气扬的段红在这里,而且是在最高的第六层。
也就是最凶险,病情最重的那一层。
“进来的人有被治好出去的吗?”季齐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让她站在最后,问了句。
“有的,我们这是正规医院,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当然有了。但是精神类疾病,复发率很高,他们很难再回到正常生活中去。”
季家表哥草草说了句,太多病人即使痊愈回到家里,周围人也不会再把他们当作正常人,时间久了,或轻或重又会复发。
人是这样,当你初得病,家人都会恨不得倾家荡产来治好你,可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来来回回无数次后,珍宝就会变成烂臭肉,无人问津。
如今社会压力大,各种各样的精神类疾病呈直线上升的趋势,他们虽然是医生,但也无能为力。
到了五楼往上,万姿发现了不一样,这里走廊上的病人极少,只有两三个在外面游荡,其他的,都在屋里没出来。
而六楼则更明显,走廊上没有人,空荡荡的,好像无人居住。
季家表哥打开铁门,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到了,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