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如今太岭也就这零星活人,就算找个哭丧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魔思淼与陈牛志,两日内肃清了岭内所有鬼修。
也算是替陈远做了好事。
陈远问魔思淼,关于鬼王的下落与走向,魔思淼则是建议等那岭主回来再议,毕竟那岭主才不久去了巫灵州,可能得了些情报,比自己这呆头呆脑的懒鬼要多知道些东西。
陈远也答应了,便两日都坐在桃树下打坐。
陈远没有上衫,虽不会冷,但有一种冷,叫做徒弟觉得你冷。
苏家如今也没多少人了,先前的裁缝也入棺,于是苏阿雅便亲自扯下来一匹布,要为陈远做衣裳。
但苏阿雅被骄纵惯了,也不太懂些针脚活,只好先行了葬礼,再为陈远做衣。
今日,便是苏家大葬。
有多少个棺材下葬已是数不清了。
岭内的棺材铺子也早早没了人。
强行撬门取来的棺材,对应到每个人身上,尺寸也许不对。
但苏家逝去的人,多是残肢断臂,一个棺材放两人也是常有的事。
靠着昔日恩情招来的几个伙计,也都尽心尽力,为苏家众人挖坑、安葬、填土。
事情结束,他们也不要工钱,只是默默地离开了。
岭内秩序崩坏,大半设施也都无人再运作。
连口磨子也都被毁成了两半。
苏家没有开席,毕竟他们现在,只有粮仓里几石放馊了的馍面。
丧事就这样结束。
算是一代家族的落幕。
苏阿雅也没求着陈远再救救自己父亲,那逆转的两日生机,也足够父对女的嘱托和叮咛了。
若是拖得太久,苏阿雅也倒更会不舍。
如此,两日便足矣了。
苏阿雅拎得清。
那日,苏父将苏阿雅招进苏家结满了蛛网的正堂,笑着道:
“爹没用,让你们受苦了……如今乘着阿雅的福气,且还能坐在这红木椅上与你说两句话。”
“爹是个犟人,一辈子瞧不上这瞧不上那,唯拜那堂里的一尊长乐佛才真正恭敬,但到头来,爹才发现自己其实屁也不是…堂里的长乐佛……亦屁也不是。”
“阿雅你天生聪慧,知晓爹的意思,亦是要懂得知恩图报,永远记住你师尊天大的恩情。”
“你师尊身上的气势瞧着都不凡,比堂里那佛陀还要圣明,也许爹早早地拜他,或许还不会让苏家亡了哩。”
“嘿嘿……爹爹早年间走南闯北,见识过蜀地的人妖纷争,见识过邱工四处开疆扩土,见识过楚国庙堂的无能懦弱,见识过北边极寒、西边大漠、南边酷暑、东边无尽海,这世间太大,爹爹也瞧不完,只能让阿雅以后……为爹爹看尽世间了。”
“阿雅以后好好跟着师傅学本事,不要叛逆,要听话,偶尔照拂下毛蛋那姑娘。”
“爹爹,就先走喽。”
苏阿雅静静看着她爹合眼,边哭边笑道:
“爹爹放心,阿雅一定会懂事的……”
五日后。
几丝清风如烟,拂过桃树枝丫。
枝丫晃悠悠地,落下一瓣桃花。
桃花洋洋洒洒地旋转、飘落,最终停在陈远的头顶。
陈远睁眼,看到娇俏的人影站在自己面前。
人影戴着稀罕头饰,穿着霓色襦裙,手中捧着一席精致的白衣。
白衣上绣着几瓣桃花,也落了几瓣桃花。
“师尊!您醒啦!”
“嗯。”
陈远微颔首,却见眼前人走至身前,轻将白衣披在自己身上。
绸缎细腻,带着点子芳香。
是桃花香。
“师尊,家中只剩白布,没有师尊喜欢的墨色,阿雅擅作主张为您制衣,还望师尊喜欢。”
娇俏人影有些期盼,又有些害怕,她看着陈远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
陈远套入衣袖间,顺手系上腰间绸带。
他轻将手上乌黑丝线遮掩进衣袖,笑道:
“极为合身。”
阿雅也是笑,
“师尊喜欢就好。”
墨衣着身两千载,
今被桃花染了白。
破落庭院风如线,
桃花树下桃花仙。
树不是树,仙不是仙。
只是枯木,只是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