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在了。】
那么自然而然，芊芊也不在了。
仿佛从梦境中初次醒来，齐羽舒展身体，向后退了两步。
砰！
梳妆台上的贝壳碎了一地。
陈芊可惜地瞄了一眼上好的香膏，微微躬身：“在下现在隐姓埋名，小姐的恩情来日必报。”
这话当然有点狡猾，但她宁愿面前的女侠把自己当成胆小怕事的家伙——人的精力何其可贵，夏琦羽就算没有那身功夫，也还是罗刹公主、大夏郡主，没必要和逃犯陈若均混在一起。
屋内一片沉默，只听得到耳鸣。
片刻后，耳边响起沙哑的声音。
“你以后准备做些什么？”齐羽将问题抛给面前的年轻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
我准备做什么？
陈芊有点尴尬：说实话，她虽然有一些原主的记忆，但基本都是知识和本能，对原主的家庭关系反而是陌生的。
原主都只是嘴上喊两句平反，她又能怎么办。
她不想说谎，沉吟一会后站直身体：“我想科举入仕。”
就算没在土地祠发过誓、不考虑改变世界、改善人民生活的成就感，科举也是一条不错的选择。
大夏朝的科举制度还有九品中正制的残余，不少举人甚至进士名额都被贵族子弟挤占，甚至作为封赏的一种。不过平民子弟也能通过自身努力考取进士，入朝当官。
《太子良药》中的科举流程和现实差不多，只在内容上做了一些变化：
童生、秀才只考基础知识，书读得够多、人够聪明，会写点文章迟早都能过。
到了举人这一关就开始搞特殊了。
每个人都要写完三类卷：
一曰砌才卷，基本上是古今中外的阅读理解，考的还是文化知识。二曰数论卷，类似理科综合，考察数学计算，会有很多应用题。
三曰问策卷，什么题目都可能有，和政治、历史甚至当前需要解决的事项有关。
这三套卷各自的重要程度每一年都不一样，但在选用官吏的时候却会作为重要参考。
反正都很重要，卷，都可以卷。
写完三套卷，会发一张很大很大的白纸，这张白纸是给你展示自我能力的，写、画什么都可以。
为了防止舞弊，录取结果与这张白纸无关，不过到了殿试这一关，有人会剑走偏锋，试图让皇帝点个好名次。
古代又没有网络，灵活性很高的试题与紧张的时间限制直接导致作弊困难：考童生、秀才的时候监考很容易，举人进士监考倒是难了，带着四书五经有屁用？还能换个脑袋不成？
因此原主没有经历脱光光检查，大家只需要脱下外衣就行。
不论最后能不能考上状元，只要考过举人就有可能做官，还能免除徭役，怎么看都是一条康庄大道。
科举入仕…齐羽微微点头：“婚约无需解除，大夏官身对我有用，你可以换个身份入朝。”
要查清陈家的事情，和陈家人合作自然最好。
她作为罗刹混血，很难向大夏官员伸出触角…相反，正经考入官场的大夏人就容易得多。
“恩人有何指教？”陈芊的疑惑没持续多久，夏琦羽既然没有变傻又是从外面回来的，那肯定在罗刹国培植着自己的势力。
既然她和长平公主不和，不论出于何种需求，有个在大夏做官的帮手总是好的。
“你可以落户北方，然后赶到凉州或者北梁州开荒，那儿是边境，我的人来往更方便些。”
“那就凉州吧？”
陈芊回得果断，齐羽挑眉：“为何是凉州？北梁要繁华许多。”
“凉州更北，您的人更方便。”
还能为啥？
北梁州是晋王地盘，虽然现在的男主还是晋王世子，可好歹是男主。
天地法则玄得很，原书陈芊女扮男装没人发现，她这般糊弄也没人发现，还是避着一点好。
“你的眼神……”
齐羽低下头伸出手，又闪电般收了回去。她尴尬地搓了一下手指，把睫毛纤长柔软的触感丢
到脑外。
什么眼神？
陈芊眨眨眼睛，还不是怕男主一出场，天空掉下一块板砖，把你拍成大傻子！
……
秋去冬来，天下又多了许多秀才，姓陈的不知凡几。
马车在荒原上疾驰，枣红马撒开蹄子往前冲，旁边一匹白马跑起来吃力些，还好边上的同伴只是撒欢，它还跟得上。
“呜…慢一点，快、快吐了！”陈芊死死抱住垫子，用肩膀抵住车厢，整个人颠来颠去差点连内脏都颠出来。
迟早要找到橡胶树——
芊芊让我找的橡胶树，已经找到了。齐羽架着马车出神。
她下盘极稳，虽然能感受马车强烈的颠簸，依然能分心驾驶。
听到背后的抱怨，她做出收束的姿势，枣红马瞬间慢了下来，白马和陈芊同时松了口气。
初冬季节，平原荒凉。
流民们不会在荒原上种菜，只有一棵棵枯树飞速向后。
她们正向北方行驶，人影愈加稀疏。
齐羽看着天空盘旋的鹰鸟，一时有些怔忪：她独自一人潜回大夏，既是自信、不要约束，同时也有一点私心，她…很想带着芊芊离开，过上只有两个人的日子。
她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什么意思，也许芊芊日后会恋慕上草原强壮的英豪，或是已经习惯大夏清洁便利的生活，需要数十人绕着照顾。
哪怕只有十几日、一季、一年也好，她想带着她，两人一起踏过春日芳草、去河中采摘莲花、深入山野捡拾野果，乃至敲开冰封的河川，像书中人一样用锤头拍打鱼脑袋。
然而…
“谢谢…呕…”
听到车厢内的响动，齐羽重新回到现实，无奈地看向远方。
……
夜色降临，马车停靠在一处破庙前。
庙里已经有人占住了，看上去是一支商队，有十数人围着火堆，也有带着刀的镖客靠墙假寐。
齐羽跳下马车，将两匹马栓到庙前的枯树上。
一名镖客走了过来，谨慎地笑笑：“敢问女侠是何方人士？”
“凉州。”齐羽冷淡地走进破庙，踏踏的脚步裹挟着风，连火焰都只敢发出焦躁的噼啪声。
庙里人不由得让出一块靠近火焰的地方，她却没有走过去，只是径自走到神像角落坐下。
看到她上道的举动，镖客与主顾们很是松了口气。倒也没多少人注意后面跟着的小个子男人——出门在外，越是奇特的组合，越是不能招惹。
齐羽升起属于她们的一堆火，安静地盯着焰心。
陈芊从包袱中取出干粮，用水泡着加热，热好了先凑到齐羽嘴边。
看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她也不劝，放到自己嘴里，嚼得又快又香。
在咔嚓咔嚓小兔子般的咀嚼声中，齐羽慢慢闭上眼睛。
很久很久以前，她从街边买来炒米糖，翻过陈家高高的院子，穿过门廊…芊芊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会顶着墙上的雕花爬上去，然后从怀中拿出包得紧紧的手帕。
一朵木雕花曾被她踢落，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芊芊咀嚼炒米糖的时候，也是这样咔嚓咔嚓的声音，不过芊芊最喜欢吃的还是桂花糕…
“呕——”
一声干呕把梦惊醒，齐羽迅速起身，只看到陈芊痛苦地捂着肚子。
“毒？”她冷淡地走过去，一手拉起蜷曲的人，一手握成拳，准备击打腹部让食物全部吐出来。
“不、不太像…是胃…”陈芊脸色煞白，脖子摇来摇去。她吃了有一阵了，这种痛感很像急性肠胃炎，但这年头又没办法挂水。
等跑到凉州，肠子都疼裂了吧…
角落小小的意外惊动了另一处火堆，镖客们逐渐骚动，就在恢复平静的时候，一名少女忽然从人群中站起，向她们走来。
少女身背药箱，披着一层棉夹袄，下面坠着鹅黄布料。衣服看上去很鼓，袖口却漏出一截纤细皓白的腕子。
“小神医，出门在外小心呐！”有镖客小声呼唤。
少女回头笑了笑，声音清朗：“威叔叔，没事的，他是病人呀。”
小神医…陈芊痛苦的神色猛然一滞，她抬起头，将少女美好的容颜印在眼中。
李清瑶，一定是李清瑶！
《太子良药》的——神医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