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风正色道:“聪慧有余,但其他方面不太均衡。”
“喔?怎么个不均衡?”
“善用人才,却眼力不足。有几分谋略,却太过自傲。有城府,却不深。肚量不大,爱记仇,但却能忍,能放下身段面子。”
乾文帝眼神莫测:“朕封你做个言官如何?”
换作其他官员听见乾文帝这话,怕是早就吓得跪在地上高喊陛下息怒。
但唐文风屁股就跟黏在凳子上一样,依旧坐的稳如泰山:“臣只不过是如实回答。”
“你倒是敢说。”乾文帝没好气。
唐文风低头,心道这皇帝老儿可真是难伺候。
乾文帝叹气:“依你看,这太子之位,大皇子能够胜任吗?”
四喜等人猛地屏住呼吸,偷偷看向唐文风。
唐文风思考了会儿,说:“开疆扩土名留青史也许不成,但做个守成之君倒是绰绰有余。”
乾文帝听罢都觉得服了这小子了。真是敢说。
也不怕被治罪。
他按了按眉心:“前头那批回来的,朕都挨个嘉奖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不过分,朕都能满足你。”
唐文风一下坐直身体,张嘴。
乾文帝福至心灵,赶在他开口之前道:“不许提辞官回乡种地的事。”
唐文风挺直的腰背咵唧一下塌下去,没精打采的:“臣没有想要的。”
乾文帝气笑了:“你这人......朕就不明白了。无数人挤破头想要踏进官场,偏偏就你一个,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那种地就这么有乐趣?”
唐文风自然不想和他说自己之所以不想当官的最大原因是怕哪天一觉睡醒,就触怒龙颜小命不保。
“田间乡野自由自在,臣心之向往。”
“朕在城外给你划一块地让你种。”
“那不一样。”在京城种地,那还不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怎么就不一样了?京城的地不是地?”
唐文风难得噎住。
乾文帝气的瞪他:“朕就没见过比你还多事的。”
唐文风装哑巴,手指头扣着膝盖的布料不说话。
乾文帝最近这段时间本来就容易生气,这会儿看他这副半死不活,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底的火气是一浪一浪的往上涌。
“既然这么不想当官,那你就给朕重新滚回国子监教书!”
唐文风心中大喜。当教书先生每年能多放几个月的假呢。
他强压下心中欢喜,小声说:“那臣明个儿就去户部递交辞职的申状?”
申状类似于辞职报告。想要辞官的官员将申状上交上去后,由上级审批,确认无误后,上级会书写一份该官员任职期间的各项评语。如干了什么实事,闯了什么祸,又积累了什么功劳等等。
这份评语和辞职报告再继续上交,由所属单位的最高领导——如唐文风任职的户部的尚书,再次审核盖印后,才会呈到皇帝眼前。
当然,别以为走完这些流程就能顺利辞官了。
皇帝一句不许,前头那些流程就一律白费。
乾文帝冷笑:“交什么交,朕看你厉害得很。一人身兼二职也不是不可。”
你个老王八,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想累死我是吧!
唐文风心里的小人已经将乾文帝的小人在地上来回摔打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臣突然觉得,回乡种地也不是那么好。”这该死的皇权至上的社会!
唐文风心里淌着宽面条泪。
乾文帝挑眉,斜眼看他:“不想种地了?”
我说不想你信吗?
唐文风悲愤:“臣喜欢做官,太喜欢做官了,哈!哈!哈!”
乾文帝绷不住笑了快:“赶紧滚!看着就眼睛疼。”
唐文风起身滚了。
刚滚出门外又掉头回来:“皇上,那臣还去国子监教书吗?”
“你想?”
“呃,不想。”
“那你还去那儿做什么?给学生印刷卷子,让他们月月考试不及格,回家挨家法?”
唐文风心塞:“......”我有那么缺德吗?好吧,好像有。
乾文帝挥手:“赶紧滚蛋。”
唐文风扭头又滚了,下了台阶后想起一件事又噔噔噔跑回御书房,把自己落下的包抓起来,从里头抽出一张叠好的图纸。
“这是庆州的郝仁郝师爷画的,臣本来想开凿一条运河,但是看了看地图,发现工程太过巨大,只能搁置。不过皇上您倒是可以看看。”
乾文帝一点就通:“连通到何处?”
“江南。”
唐文风道:“江南富庶,若是开凿一条连通两地的运河,不仅能带动庆州的经济,还能带动京城的。而且开凿运河能够改变水流流动的速度和路径,能有效控制洪水,平时还能储存水源。遇到汛期,不用再担心水位增高淹没民居,冲毁房屋。遇到干旱,也不用担心土地颗粒无收,百姓缺水渴死。”
乾文帝哪能不知道这些。
可是要开凿一条运河,光靠人力何其艰难。
而且耗费无数人力财力都是其次,他担心的是时间不够。
他如今已经五十,怕是看不到开通运河的那一天。
“你让朕好好想想。”乾文帝盯着图纸,声音放的极轻,“让朕再好好想想。”
唐文风知道他动心了。
行了一礼后,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