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他们杀一批鞑子,结下死仇。”
“杀戮过甚呀。”钱龙锡还是不太乐意。
“钱翁可知,年前救钱翁出昭狱,王朴出过力的。”
“是,是吗,倒难为他,只这个王朴跋扈过头,万一酿成唐末藩镇之祸。”钱龙锡口风松动了些,但还是心有疑虑。
“哈哈,王朴和小儿打赌,结果赌输了,他向小儿下跪磕了三个头,可知此子重信诺。”黄道仁的父亲,黄家的家主适时插嘴道。
钱龙锡瞟了一眼黄家家主,这位家主远不及其余人尊贵,原来突兀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这句话吧,当下详细问了问,原来王朴和黄道仁打赌,愿赌服输下跪的事情传开来了,却获得了意外的好处。
“能守信用便是有德行之人,纵然武夫也能高看他一眼。”钱龙锡叹息道:“你们到底图他什么,就算漠北都占了,也不值多少银子。”
“因为皇上太,太宠奸佞,外又重用小人。”
“奸佞倒也罢了,小人又是谁。”钱龙锡问道。
“温体仁是拔了毛的鸡,量他飞不起来,本不足为惧,但是新任三边总制洪承畴实在是有点吓人,在地方上纵兵抢掠,陕甘缙绅深受其苦,山西的缙绅们目前也联起手来了,都恨之入骨,他还结交阉党,听任东厂锦衣卫在军中安插耳目,这奸狗万万不能留的,不然等他羽翼丰满,迟早反噬。”
“他是小人吗,我原以为他是孙承宗举荐,是咱们东林党的人。”钱龙锡诧异道。
“叛徒才最可恨,他投了瘟党,是遭瘟的瘟党呀。”
“哦。”钱龙锡明白了,王朴是东林党的羽翼,有他杵在太行山那边,这边的皇帝终日瑟瑟,不敢造次,但是三边总制权重,压总兵王朴一头,万一洪承畴真的投向皇帝阵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们要扶持王朴,与洪承畴抗衡,往代地累计投下五百万两白银,原来志不在盈利,这就说的通了,在漠北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用兵怎么看也不像是一门生意。念及此,便道:“为君分忧不在话下,除掉为祸乡里的奸恶小人是我辈本分,待我与北边诸公从长计议。”
“另外,我们给了王朴这么多钱,孙元化那里就不乐意,四处书信求告,我担心他会整事儿。”周家家主忽道。
“那你们给他点钱不就行了,难道还差这几个钱,登莱拱卫京师,确实要紧。”钱龙锡蹙眉道,所谓登莱拱卫京师就是一个笑话,东虏无船,倭奴新败,可计百余年内海上无虞,登莱的水营分明无用,孙元化的兵马实则是用来牵制神甲营。万一王朴叛东林党,投入皇帝阵营,孙元化就是东林党最后的,免于重蹈天启年魏阉乱政覆辙的依仗。
“谁叫他死脑筋,木头疙瘩不开窍,我们给他的钱也够了,结果他拿这些钱去造火炮,那东西只能用于守城,这可不就是白白花了钱,咱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姚家家主十分不满道,孙元化糊涂,大伙儿提拔他坐这个位置是要他牵制王朴,他却不思正道,拿无数银子填入仿制红夷大炮这口无底洞,而这种俞万斤的火炮只能用于守城和水战,这钱花的无辜,便不愿多给了。
“哎,孙元化是徐老的门生,徐老快入土了,咱们该再物色一个,听话的。”钱龙锡叹息道,孙元化未必不懂事,而是不知趣,像孙元化这种读书读傻的人与我辈不是一个路数,当初竟然都看走眼,提拔了这么个愣头青。
“是啊,读过书的人带兵容易引人嫌隙,提拔在京畿附近的领兵之将,该以武夫为宜,武人中有两个合适,蓟州刘泽清,江东刘兴柞。”
“刘泽清,无名小卒罢了,刘兴柞,这人可不可靠?莫养虎为患。”钱龙锡疑虑道,王朴虽然跋扈,毕竟是勋贵子弟,故而朝廷还能对他信重。孙元化更是正经进士出身,以文官带兵。刘兴柞原是东虏贼将,走投无路投靠大明,这种人怎能倚重。
“外人未必不可靠,不试一试,谁又说得准。”杨家家主道,刘兴柞是外人,在大明根基尚浅,比之他人更易操纵。
“那你们试一试,东江我记得还有一个陈继盛,他和刘兴柞旗鼓相当,你们要扶持刘兴柞,务必不能短了陈继盛,以免一家独大。”钱龙锡指点道,他曾协理詹事府,对辽东兵事见解独到。
各家家主面面相觑,照钱龙锡的想法,岂非支出加倍,便有些不乐意,钱龙锡是个正经科举出身的士子,生来不事经营,他不知王朴那边有泼天大的商机,就拿缴获了草原上的牛马来说,便是实打实的收益,俘获大量的蒙古鞑子也可贩卖为奴,鞑子的土地种植出棉花和其他作物也能盈利,虽然不算丰厚,胜在细水长流。正如王雁在商机意向书上所说,北方天灾兵祸连年,粮价将飞涨,可将南方的粮食源源不断通过王朴的走私海船运往北方,南方司空见惯的大米到了北方就价比黄金,这才是一本万利的发财经,就如今朝廷的三响课税之害来看,北方至少还能打个几十年,这门生意能把北方的银子大半都挣到手里,现在投下去几百万两银子不算什么。但是刘兴柞只区区一皮岛,未见有什么长久不停的商机进项,看他可怜,打发点银子就罢了,还要再添一份给那个陈继盛,大可不必。
“一家独大不是更好吗,省了两拨人火并。”
“不,恰是相反,东江镇苦寒之地与江南繁荣之地不同,那里的人向死而生,刀口舔血度日,他们为了活下去早已抛了廉耻良知,又岂知礼法体统,这等穷山恶水的地方,凡事都靠刀子决生死对错,其实也无所谓对错,生就是对,死就是错,大鱼吃小鱼更乃经常,两条同等大小的鱼儿会因为忌惮两败俱伤而相安无事,你们养大了其中一只而不养另一只,迟早出乱子。”钱龙锡道。
“钱翁高论,我等受教。”各家家主欣然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