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人类文明的重要基础，传达惩恶扬善的价值观，能孕育出神话、法律等高阶文明产物。

所谓童话宇宙，便是无数“活过来”的童话故事。

万域时空，宇宙妖怪大学。

二十年的实习期结束，学校又迎来了一次毕业。

今天是应届妖怪分配工作宇宙的日子，名单张贴在公告栏，下头妖头攒动，议论纷纷。

——本次庚子届毕业生54名，神兽种占据三成，按毕业成绩被分成了A+、A、B+三档。

优等生诸葛小玉急切地寻找自己的名字。

第一列A+级，没有。

第二列A级，也没有。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诸葛小玉四个字，竟然出现在了第三列最差的B+级毕业生中。

同窗妖怪的讨论爆炸似的响在耳边：

“离了大谱，你们看，柏菈菈不在A+级，连A级都没有！”

“芜湖，同窗几十年，这个从不来上课却始终综合第一的女霸王花终于滑铁卢了哈哈哈！”

“慢着，她的名字，三个等级里都找不到啊。”

“哎？怎么诸葛小玉也滑铲了？他不是一直稳在A+吗？”

稳A+.现B+.诸葛小玉：“.......”

字字句句都像鞭子，抽在他脸上。

妖怪们见他脸色黑如锅底，体贴地沉默了——不得不说，脸长得帅，生气也是好看，比如当事妖诸葛小玉。

大伙又开始讨论各自分配的工作宇宙。

这一看，更不得了。

“卧槽！小玉你快看，你搭档名字是谁？！”

诸葛小玉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看到了，是柏菈菈。”

妖怪们轰得一下炸开来：

“天啊，她不是没成绩吗？——不对，能分配搭档肯定是有成绩！”

“那成绩呢？难道咱学校终于开眼，发现她旷课几十年，除名了？”

“不会，她在时空管理局资格老，威名又大，咋会除名？”

“啥威名啊？”

“你不知道吗？庚子届柏菈菈，常驻战争宇宙，冷酷美丽，神秘强大——”

“腾蛇你少犯中二病，我认识她，丫根本是孤僻冷漠，暴力粗神经吧，不过美丽嘛，倒是没说假——”

诸葛小玉打断道：“她就算是宇宙之花，也和我没关系。”

同学们静了一瞬。

这是......公开表示对分配名单不满吗？

僵硬气氛很快被龙啸打破，隔壁寝的青龙被分去了洪荒宇宙，这是除经济宇宙和战争宇宙外最抢手的，喜得他仰天长啸，不一会校园上空引来了风雷暴雨，同学们对他笑骂不已。

冷冷的冰雨在诸葛小玉脸上胡乱地拍。

大家光顾着起哄，忘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诸葛小玉二人的名字后，没写分配哪颗宇宙。

除了成绩和搭档之外，就是毕业评价了。

诸葛小玉深呼吸数次，打开自己那份：

【对诸葛小玉同学评价如下】

【该生性格优柔，必要时缺乏决断力和同理心，鉴于该生申报经济宇宙，综合评估后，不予通过】

【经济教学组】

【如有异议，请于今晚24点前前往咨询室，时空管理局静候答疑】

诸葛小玉几乎气到浑身发抖。

砸了我的成绩，给了我古怪搭档，最后竟然连工作地申请都不给过？

他深呼吸数次，转身朝咨询室走去。

......

咨询室。

偌大屋里一共仨人，俩教学秘书一个问题学生，吵架声却能掀翻屋顶。

“荒谬！挑拨俩村子打群架——竟然算柏菈菈的额外加分？你们【战争教学组】何时如此接地气了？”

“我要提出质疑。”时空管理局甲三严肃道。

同事丙六颔首：“战争组秘书接受质疑。”

“您所谓的‘群架’，实际牵涉超过三千人，本质是浙、闽两省的百年矛盾，柏菈菈让热钱成功流入，创造出大量战争GDP——”

“——您别管那是否合法，我们组评分也不怎么看这个——期间调动土枪3600支，土炮234座，整体规模可以按中型战役计算，是合理加分。”

甲三声线毫无波动，“请正面回答我的质疑。”

“你们组常说，‘战争是最迫不得已的手段’，那请告诉我，柏菈菈实习的这桩23号宇宙"小纠纷"，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吗？”

他的眼神锐利扫向屋内第三人——

她是个极美的姑娘，美得邪性又了无生气。

墨绿头发密得像死水潭里的藻，瞳孔漆黑无光，皮肤苍白又湿漉漉的，细看，鬓角还长着几片碧绿鳞片，抬眸盯着你时，像条剧毒又妖艳的蛇。

奇怪，明明当事人在场，但吵架的不是她，操心成绩的也不是她。

风暴中心的本人——柏菈菈正原地走神呢。

甲三：“.....你给我上心一点柏菈菈！”

“23号宇宙已经向我投诉了，你毕业评价还要不要了？”

柏菈菈回神，略作停顿：“我可以解释。”

甲三微微叹气：“你解释什么啊。”

成绩都垫底了，还不够任性吗？

柏菈菈不理他的的无奈，直接回答：“什么我都可以解释。”

她像没看见成绩表上的B-，指着个人陈述道：

“七星列岛是从华国建国起就有的省界争端，两省都说是自家土地，亲兄弟难算账，上层也不好协调。”

“您可以说‘无伤大雅，不至于剑拔弩张’，但问题就是问题，战争给出一条明路，只要趟过去，这个问题就能解决。”

甲三眉尖一动，敏锐地抓住了什么：

“你的理解不对。”

“教唆不必要的战争，本身不能当做一种‘可选的解决方式’。”

柏菈菈转头看他，似乎有些惊讶：“那拖着不理会就可以了吗？”

“省界年年在发生小规模冲突，户籍、教育这些问题都牵扯到岛屿归属。”

“打一架，分出胜负，确定岛归谁管——事情就完美解决了啊。”

甲三感到心塞，旁边丙六噗一声。

这个问题学生似乎不理解，有些事，拖着，本身就是一种解决方法。

以及许多灰色问题，是根本无法完美解决的。

照她做法，打一架，岛的明面归属是确定了，但暗地里呢？双方伤亡惨重，严重伤害了两省人民的感情，小怨从此变大仇。

见甲三脸色黑如锅底，丙六讪笑搓手，“知道为啥给她加分，又最后给她B-的总成绩了吧。”

——她啊，脑回路和别人不太一样。

甲三摇头，提笔写下毕业评价。

【该生知识能力过硬，但综合素质欠缺，行事尖锐，考虑问题不全面，鉴于该生申报战争类宇宙，经综合评估后，不予通过】

“找颗不成熟体的宇宙去轮转吧，”人家成熟体宇宙可经不起你祸祸。

“柏菈菈，你得好好修习自己。”甲三恨铁不成钢。

柏菈菈：“啊？”

我都解释了，你不理解吗？她神情明明白白写着。

甲三噎住了。

丙六揉乱她的头发，“啊什么啊，说是，谢谢秘书。”

他对自己组里这姑娘头疼不已。

从实习记录看，她思路纯直，做事很少考虑感性因素，偏偏又是品种奇特的妖怪，呆在空管局多年，隔三差五旁听妖怪大学上课，人家毕业几十回了她才勉强通过入学考试，不是因为脑子笨，而是——固执。

入学考最后一题年年一样，她就敢年年写不对，答案告诉她多少遍，她都不写。

——问：当时空管理局和外域宇宙发生利益冲突时，考生该更注重本局的“社会利益”（如名声、文化软实力等）还是“经济利益”（如钱财、贵金属资源等）？

答案是开放性的，哪个都行，言之有理即可。

柏菈菈偏不。

——都不重要。派去镇守宇宙，最重要的是维护并确保外域宇宙能自力更生、长远发展，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实质性危害到时空管理局。

——由此可得，出题人三观不正，此题证伪，建议删改。

差点给出题同事气死。

......

“76号宇宙怎么样？你的毕业工作地点。”甲三拿出红章，却没有盖下。

“它是颗变异童话宇宙，童话嘛，世界观简单，利益关系少，方便你梳理人情世故，提升自我。”

他将毕业评价郑重递还，“——菈菈。你一定要纠正下自己的价值观。”

柏菈菈茫然看他，脸上写着不明显的问号。

甲三：“.....”

甲三叹口气，不理她，冲门口道：“进来。”

诸葛小玉站门口装空气很久了。

就算满心怒火，他进来时依然礼仪周全，步伐轻盈。

路过柏菈菈时，他只是余光瞥了下，拒绝任何交流。

诸葛同学的眼睛好漂亮，有小星星。柏菈菈认真想。

甲三见他手拿评价表，心知是来投诉的，刚想说同学请讲，诸葛小玉就张嘴道：“个人私事，希望柏同学先离开一下。”

“......”

甲三丙六同时哂笑。

介意别人？就跟刚偷听的不是你似的。

柏菈菈点头表示理解，走到门口又停下，认真说：“友情提醒，同学你表单拿反了。”

“那句‘优柔寡断，处事不绝’的评价，可能全校都知道了。”

然后轻轻关门。

诸葛小玉：“......”

两位秘书竭力忍住爆笑冲动，对脸颊绯红的青年说：“见个面也好，柏菈菈，我局为你选的搭档。”

诸葛小玉脸色由通红变成惨绿：“.....我要抗议的就是这个。”也不止这个。

闻此，丙六眉头一挑，甲三笑容也换了意味。

良久安静，二人才道：

“小玉同学，希望你明白：成绩不代表所有，我局不会因为过往成绩好而对毕业评价高抬贵手，也不会因为一次成绩坏而故意破坏毕业生前途——”

“请相信，空管局对你们的了解远超想象——”

“你们两个，就是最合适的。”

没有红章，就不算确切宇宙指标，纵然如此，柏菈菈还是按毕业流程，来教务室领取器材。

教务员是个棕皮肤妖怪，面容平平无奇，皮肤上长着细密小刺，古怪得很。

“再不来就下班咯。”他将通讯器、户籍卡、兑换系统介绍手册依次排开。

“战争组就差你了，老乡。”

柏菈菈签字摁手印，“别叫我老乡。”

“行，自己核对。”教务员笑道，点点她的户籍卡，上面写着简要信息：

【姓名：柏菈菈】

【生物性别：雌雄同体】

【社会性别：女】

【种族：女娲的鳞片成精】

【年龄：不详】

母神女娲是人蛇同体，端看柏菈菈的外貌确有几分相似，但她和教务员毫无相同点，也不知老乡一词怎么来的。

等了半天，空管局系统最新一条里终于冒出了柏菈菈的名字：

“你的分配宇宙出来了。”

柏菈菈嗯一声，调试通讯器，头也不抬。

教务员敲桌子：“分配工作哎，没见过你这么不操心的。”

柏菈菈顿了下，没提甲三的训斥，“妖怪大学觉得我固执己见又难管，这我都知道。”

“所以这次难得的毕业，无论如何，都会把我这个包袱丢出去。”

所以不会留级，不会延毕，一定会有分配结果的。

教务员：“......”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把光脑屏幕转过来，“喏，76号不成熟体宇宙，你的下一站。”

“是颗童话宇宙，发生过故事线变异，所以文明效力遭到破坏，宇宙评级就掉档了——你知道童话宇宙的珍贵性吧？”

柏菈菈又点头：“知道。”

“童话宇宙是重要的原始宇宙类型之一，能孕育人类价值观，繁殖力强，潜力大，后期如果培育得好，能分裂增生出神话宇宙、道德宇宙、战争宇宙.....”

“停停，我不是来听你背书的。”教务员赶紧stop。

“要知道咱空管局年年统计新生宇宙数量，这一百年来，宇宙出生率接近冰点了，所以童话宇宙这种能一生二、二生三的，就更重要了，你，明白吗？”

柏菈菈理解两秒，认真回答：“我并不认为一颗童话宇宙能缓解万域时空暴跌的宇宙出生率。”

教务员：“你这人——”

“我是在说，这颗宇宙很重要，你要好好干了，说不准能挽回点空管局的印象分。”

“妖怪大学归我局管，你操心下自己的黑户问题吧！”

又是这种弦外之音。

柏菈菈缓慢眨了两下眼。

她总跟不上人类说一句话却有两个意思的骚套路。

......

女娲大人，做人真的好难啊。

见她转身要走，教务员赶紧喊：“不看下你搭档吗？一颗宇宙两个雇员，这是规定！”

柏菈菈头也不回地挥手，声音越来越远：

“搭档要求性格互补，同级54人的材料我都背过，能猜到是谁。”

“谢啦，老乡。”

还说不让叫老乡呢，教务员被逗笑了。

认识柏菈菈已是不知多少百年前的事了，彼时两人都还声名微末，活在天神时代逝去的余晖中，他汲汲名利，她浑浑噩噩。

如今漫长岁月过去，自己混成了空管局小科员，柏菈菈却连个毕业证都没拿到。

——真是她太差劲吗？

——那必然不是。教务员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她可是我族最有天赋的一代。

但她固执，认死理。被招安后，做了几千年的空管局编外，都不考虑走个后门拿户口。

那无数宇宙的无数战绩，细看都有她的功劳，论功行赏却大多归在了身份合规的队友头上，别人火箭飞升，她个黑户连入学资格都难办，哪有机会真正走进空管局呢？

......

也不对。

漫长岁月锻炼出的强大能力，总归还是自己的，别人抢不走。

可是——

教务员又看了眼系统信息，上面明确写着，“鉴于76号宇宙较为脆弱，暂封闭雇员妖力，以免动摇能量平衡，后续视情况而定。”

配上搭档信息，事情就更有趣了。

【76号宇宙临时雇员02】

【姓名：诸葛小玉】

【生物性别：雄】

【社会性别：男】

【种族：诸葛亮用过的狼毫笔】

【年龄：360岁】

......

【总任务：修正世界线，强化基础建设，提升GDP，直至76号能分裂增生新宇宙】

教务员管理教学分配多年，见多识广，读完信息顿时有了大致判断。

——是基建类任务，需要队友精诚合作的基建类。

竟然让俩刺儿头组队，哈哈，有意思。

.......

柏菈菈独来独往惯了，通讯器里同学朋友发的道别信她一个没看，只给好友凤凰发了句【走了，再会】，便提着包就去了界门。

空管局没有要求毕业生立即动身，给了三个月缓冲期，所以当柏菈菈来到界门前，看到空荡荡的广场，愣了半天才想起今天是毕业第一天。

“......”算了，来都来了。

高大的门体漆黑通天，滋啦滋啦覆盖满宇宙能量，像个扑蝇子的电蚊拍。

柏菈菈仰望这座天神时代的遗物，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又想不起来，遂一抬脚，迈了过去。

能量瞬间包裹人体，海水般的温暖淹没呼吸，再睁眼，便是焕然新世界。

庚子届第一名毕业生下界。

......

……

砰一声巨响。

柏菈菈大头朝下落地，磕在树桩上。

通讯器忠实地开始读数：

【76号童话宇宙】

【降落地：西大陆·海之国下辖大黑暗森林·红树林村】

【世界观：《小红帽》】

【世界线扭曲程度：6】

只是6而已，应该不难办。

新鲜的尿骚味沁人心脾，柏菈菈淡定地把自己从狗尿苔里抠出来，面前一头乳//房丰满的母牛咀嚼着看她。

是土著生灵，要尊重。

柏菈菈默默想，感到一阵头皮拉扯：“......”

母牛接着嚼，并抬腿露出粉红胖嘟的奶奶，示意她挤挤。

柏菈菈自己在牛嘴里的头发扯断：“......”

“女士，我不是你的主人，不能乱摸。”

母牛：“.......”嫌弃

她转身走开，露出了被遮挡的树干，上面挂着一张告示。

【诚聘英豪】

【本村深受狼患袭扰，现诚招村长数名，以备战需】

【如有不测，您的生老病死妻儿老小，本村全包】

【有意者，请留下尊姓大名】

【红树林村委会】

柏菈菈：“.......”好家伙，都村委会了。

空管局既然让落这儿，那这儿应该离主角不远。

找到主角，就能找到最快影响世界观的路径，所以——

培养宇宙从村长开始吧，柏菈菈思考完毕。

按规矩办事，要签字。

她左掏右掏，半天没找着一支笔，这才想起：

“啊，我就说忘了什么。”

“亲爱的笔精搭档好像没有一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