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六鼠抬猫绝地(2 / 2)

尹少宾叫道:“盟主快传号令,退回山上!”

金泽丰见这等情势,显然正派在山下布满了陷阱,若再贸然下冲,非全军覆没不可,当即纵声高叫:“大伙儿退回少林寺!大伙儿退回少林寺!”

他从一株树顶跃到另一株树顶,将到陷坑之边,长剑下掠,刺倒了三名长枪手,纵身下地,落在一名长枪手身边,料想此人立足处必无尖钉,霎时间刺倒了七八人。其余的长枪手发一声喊,四下退走。落在陷坑中的四十余人才一一跃起,但已有十余人丧身坑中。群豪望出去漆黑一片,地下虽有积雪反光,却不知何处布有陷阱,各人垂头丧气,一跛一拐地回到山上,幸好敌人并不乘势来追。

群豪回入寺中,在灯烛光下检视伤势,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足底给刺得鲜血淋漓,人人破口大骂,显然对方这几个小时中擂鼓呐喊,乃是遮掩在山腰里挖坑布钉的声音。这些铁钉长达一尺,有七寸埋在土中,三寸露在地面,钉头尖利,倘若满山都布满了,怕不有数十万枚?这许多利钉当然是事先预备好了的,敌人如此处心积虑,群豪中凡稍有见识的,思之无不骇然。

尹少宾将金泽丰拉在一边,悄声说:“盟主,大伙儿要一齐全身而退,势已万万不能。咱们日思夜想,只是盼望救秋郡主脱险,这件大事,只好请少侠独力承担了。”

金泽丰惊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尹少宾说:“我自然知道盟主义薄云天,决不肯舍众独行。但人人在此就义,将来由谁来为大伙儿报此大仇?秋郡主困于苦狱,又有谁去救她重出生天?”

金泽丰嘿嘿一笑说:“原来尹兄要我独自下山逃命,此事再也休提。大伙儿死就死了,又怎能理会得这许多?世人有谁不死?咱们一起死了,秋郡主困在狱中,将来也就死了。正派今日虽然得胜,过得数十年,他们还不是一个个都死了?胜负之分,也不过早死迟死之别而已。”

尹少宾眼见劝他不听,情知多说也无用,但如今晚不乘黑逃走,明日天一亮,敌人大举来攻,那可再也没脱身之机了,不由得摊手长叹。

忽听得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大笑,越笑越欢畅。群豪大败之余,坐困寺中,性命便在旦夕之间,居然还有人笑得这么开心,金泽丰和尹少宾一听,便知是中南六子,均想:“世上也只这六个怪物,死到临头,还能如此嘻笑。”

只听中南六子中一人说:“天下竟有这样的傻子!把好好一双脚,踏到铁钉上去,哈哈哈,真笑死我也。”另一人说:“你们这些笨蛋,定是要试试到底脚板厉害,还是铁钉了得,哈哈,铁钉穿足,味道可舒服得很吧?”又一人笑着说:“你们要尝尝铁钉穿足的滋味,何不用个大铁锤,将铁钉从脚背上自己锤下去?哈哈哈,嘿嘿嘿,呵呵呵!”六兄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此。

群豪给铁钉穿足的,本已痛得叫苦连天,偏生有如此不识趣之人在旁嘲笑,无不破口大骂。可是和中南六子对骂,那是艰难无比之事,每一句话他都要和你辩个明白。你骂他“直娘贼”,他就问你为什么是“直娘”而不是“弯娘”;你骂他“王八蛋”,他就苦苦追问为何不是“王七蛋、王九蛋”,而定要“王八蛋”。

一时殿上嘈声四起,有人抄起兵刃,便要动手。

金泽丰见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突然叫道:“咦,这是什么东西?有趣啊有趣,古怪之极了!”中南六子一听,一齐奔了过来问:“什么东西如此有趣?”金泽丰说:“我瞧见六只老鼠咬住一只猫,从这里奔了过去。”中南六子大喜,都说:“老鼠咬猫,我们可从来没见过。走向哪里去了?”金泽丰随手一指说:“向那边过去了。”卜算子拉住他手腕说:“去,去!大伙儿都去瞧瞧。”群豪知道金泽丰绕弯儿骂他们是六只老鼠,他们居然信以为真,都纵声大笑。中南六子却簇拥着金泽丰,径向后殿奔去。

金泽丰笑着说:“咦!那不是吗?”破阵子说:“我怎么没瞧见?”金泽丰有意将他们远远引开,免得和群豪争闹相斗,当下信手乱指,七人越走越远。

探道子砰的一声,推开一间偏殿之门,里面黑漆漆的一无所见。金泽丰笑着说:“啊哟,六只老鼠抬了一只大猫,钻进洞里去啦。”卜算子说:“你可别骗人。”晃亮火折,但见房中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只一尊菩萨石像面壁而坐。

卜算子过去点燃了供桌上的油灯,说道:“哪里有洞?咱把老鼠赶出来。”拿了油灯四下照看,却一个洞穴也无。

翻墙子说:“只怕是在菩萨的背后?”探道子说:“菩萨的背后,就是咱们七人,难道咱们是老鼠么?”翻墙子说:“菩萨对着墙壁,他的背后,就是前面。”探道子说:“你明明说错了,偏不承认!背后怎么会就是前面?”摸鱼子说:“是背后也好,前面也好,咱们拉开来瞧瞧。”捣练子、破阵子齐说:“正是。”三人伸手便去拉动石像。

金泽丰叫道:“使不得,这是达摩老祖。”他知达摩乃少林祖师,少林武学领袖群伦,历千余年而不衰,便是自达摩老祖一脉相承。达摩当年曾面壁九年,终于大彻大悟,因此寺中所供奉的达摩像,也是面向墙壁。达摩老祖又是中土禅宗之祖,不论在武林或在佛教,地位均甚尊崇。此番来到少林寺,群豪均遵从他的告诫,对寺中各物并无损毁,这达摩老祖的石像,决不可对之稍有轻侮。

但摸鱼子等野性已发,哪去理会金泽丰的呼唤,三人一齐使劲,力逾千斤,只听得轧轧连声,已将达摩石像扳了转来。突然之间,七人齐声大叫,只见眼前一块铁板缓缓升起,露出了一个大洞。铁板的机括日久生锈,纠结甚固,在摸鱼子等三人的大力拉扯之下,发出叽叽格格之声,闻之耳刺牙酸。

翻墙子叫道:“果然有个洞!”卜算子说:“去瞧瞧六只老鼠抬猫。”头一低,已从洞中钻了进去。探道子等五人谁肯落后,纷纷钻进。洞内似乎极大,六人进去之后,但听得脚步之声。但片刻之间,六人哇哇叫喊,又奔了出来。翻墙子叫道:“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捣练子说:“既是黑漆漆的,又怎知一定很深?说不定再走几步,便到了尽头呢。”翻墙子说:“你既知再走几步便到尽头,干嘛不再走几步,以便知道尽头所在?”捣练子说:“我说的是‘说不定’,却不是‘一定’。‘说不定’与‘一定’之间,大有分别。”翻墙子说:“你既知是‘说不定’,又何必多说?”卜算子说:“吵什么?快点两根火把,进去瞧瞧。”破阵子说:“为什么只点两根,点三根不可以么?”摸鱼子说:“既然点得三根,为什么便点不得四根?”

六人口中不停,手下却也十分迅捷,顷刻间已扳下桌腿,点起了四根火把,六人你争我夺,抢了火把,钻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