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此命不堪百天(2 / 2)

常寿听了这话,“哈”的一声,又自头至脚地向金泽丰打量了一番,似在察看一件稀奇古怪的物事一般,隔了半晌,才说:“第一,你的病很重,我治不好。第二,就算治好了,自有人答应给我杀人,不用你亲自出手。”

金泽丰自从龚乐媛移情别恋之后,虽已觉了无生趣,但忽然听得这位号称有再生之能的名医断定自己伤病已没法治愈,心中却也不禁感到一阵凄凉。

龚政伟夫妇又对望一眼,均想:“什么人这么大的面子,居然请得动‘公平交易’到病人处来出诊?这人跟阿丰又有什么交情?”

常寿说:“金少侠,你体内有八道异种真气,驱不出、化不掉、降不服、压不住,是以为难。我受人之托,给你治病,不是我不肯尽力,实在你的病因与真气有关,非针灸药石所能奏效,在下行医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等病象,无能为力,十分惭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十粒朱红色的丸药说:“这十粒‘镇心理气丸’,多含名贵药材,制炼不易,你每十天服食一粒,可延百日之命。”

金泽丰双手接过说:“多谢。”常寿转过身来,正欲上岸,忽然又回头说:“瓶里还有两粒,索性都给了你吧。”金泽丰不接,说道:“前辈如此珍视,这药丸自有奇效,不如留着救人。晚辈多活十日八日,于人于己,都没什么好处。”

常寿侧头又瞧了金泽丰一会儿,说道:“生死置之度外,确是大丈夫本色。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唉,可惜,可惜!惭愧,惭愧!”一颗大脑袋摇了几摇,一跃上岸,快步而去。

他说来便来,说去便去,竟将东华派掌门龚政伟全不理睬,视若无物。

龚政伟好生有气,只是船舱中还坐着五个要命的瘟神,如何打发,可煞费周章。只见中南五子坐着一动也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便如老僧入定一般。若让船家开船,势必将五个瘟神一齐带走,若不开船,不知他五人坐到什么时候,又不知是否会暴起伤人,以报焦美媛刺伤破阵子的一剑之仇?

强章通、龚乐媛等都亲眼见过他们撕裂洪政确的凶状,此刻思之犹有余悸,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向五人瞧去。

金泽丰回身走进船舱问:“喂,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卜算子说:“乖乖地坐着,什么也不干。”金泽丰说:“我们要开船了,你们请上岸吧。”探道子说:“常寿叫我们在船舱中乖乖地坐着,不许乱说乱动,否则便要我们去杀了我们兄弟。因此我们便乖乖地坐着,不敢乱说乱动。”金泽丰忍不住好笑,说道:“常医生早就上岸去了,你们可以乱说乱动了!”摸鱼子摇头说:“不行,不行!万一他瞧见我们乱说乱动,那可大事不妙。”

忽听得岸上有个嘶哑的声音叫问:“五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在哪里?”

卜算子说:“他是在叫我们。”探道子说:“为什么是叫我们?我们怎会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人又叫道:“这里又有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常医生刚给他治好了伤,你们要不要?如果不要,我就丢下黄河里去喂王八了。”

中南五子一听,呼的一声,五个人并排从船舱中纵了出去,站在岸边。只见那个相助常寿缝伤的中年妇人笔挺站着,左手平伸,提着个担架,破阵子便躺在担架上。这妇人满脸病容,力气却也真大,一只手提了个百来斤的破阵子再加上木制担架,竟全没当一回事。

卜算子忙说:“当然要的,为什么不要?”探道子问:“你为什么要说我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破阵子躺在担架之上说:“瞧你相貌,比我们更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原来破阵子经常寿缝好了伤口,服下灵丹妙药,又给他在顶门一拍,输入真气,立时起身行走,但毕竟失血太多,行不多时,便又晕倒,给那中年妇人提了转去。他受伤虽重,嘴头上仍决不让人,忍不住要和那妇人顶撞几句。

那妇人冷冷问:“你们可知常寿最怕的是谁?”中南六子齐说:“不知道,他怕谁?”那妇人说:“他最怕老婆!”中南六子哈哈大笑,齐声说:“他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怕老婆,哈哈,可笑啊可笑!”那妇人冷冷说:“我就是他老婆!”中南六子立时不作一声。那妇人说:“我有什么吩咐,他不敢不听。我要杀什么人,他便会叫你们去杀。”中南六子齐说:“是,是!不知常夫人要杀什么人?”

常夫人的眼光向船舱中射去,从龚政伟看到焦美媛,又从焦美媛看到龚乐媛,逐一瞧向东华弟子,每个人都给她看得心中发毛,各人都知道,只要这个形容丑陋、全无血色的妇人向谁一指,中南五子立时便会将这人撕了,纵是龚政伟这样的高手,只怕也难逃毒手。

常夫人的眼光慢慢收了回来,又转向中南六子脸上瞧去,六兄弟也是心中怦怦乱跳。常夫人“哈”的一声,中南六子齐声应道:“是,是!”常夫人又“哼”的一声,中南六子又一齐应道:“是,是!”

常夫人说:“此刻我还没想到要杀之人。不过常寿说,这船中有一位金泽丰少侠,是他十分敬重的。你们须得好好服侍他,直到他死为止。他说什么,你们便听什么,不得有违。”中南六子皱眉问:“服侍到他死为止?”常夫人说:“不错,服侍他到死为止。不过他已不过百日之命,在这一百天中,你们须得事事听他吩咐。”

中南六子听说金泽丰已不过再活一百日,登时都高兴起来,都说:“服侍他一百天,倒也不是难事。”

金泽丰说:“常医生一番美意,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不敢劳动中南六子照顾,便请他们上岸,晚辈这可要告辞了。”

常夫人脸上冷冰冰的没半点喜怒之色,说道:“常寿说,金少侠的内伤,是这六个混蛋害的,不但送了金少侠一条性命,而且使得常寿无法医治,大失面子,不能向嘱托他的人交代,非重重责罚这六个混蛋不可。常寿本来要他们依据誓言,杀死自己一个兄弟,现下从宽处罚,要他们服侍金少侠。”她顿了一顿,又说:“这六个混蛋若不听金少侠的话,常寿知道了,立即取他六人中一人的性命。”

摸鱼子说:“金兄弟的伤既是由我们而起,我们服侍他一下,何足道哉?这叫作大丈夫恩怨分明。”翻墙子说:“男儿汉为朋友双肋插刀,尚且不辞,何况照料一下他的伤势?”破阵子说:“我的伤势本来需人照料,我照料他,他照料我,有来有往,大家便宜。”探道子说:“何况只服侍一百日,时日甚是有限。”卜算子一拍大腿说:“古人听得朋友有难,千里赴义,我六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常夫人白了白眼,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