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有所思忍辱仙人(1 / 2)

次日清晨,金泽丰便来十里画廊学琴。拂云叟取出一张焦尾桐琴,授以音律,说道:“乐律十二律,是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此是自古已有,据说当年黄帝命伶伦为律,闻凤凰之鸣而制十二律。瑶琴七弦,具宫、商、角、徵、羽五音,一弦为黄钟,三弦为宫调。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慢宫及蕤宾调。”当下依次详加解释。

金泽丰虽于音律一窍不通,但天资聪明,一点便透。拂云叟甚是喜欢,当即授以指法,教他试奏一曲极短的《碧霄吟》。金泽丰学得几遍,弹奏出来,虽有数音不准,指法生涩,但心中想着“碧霄”二字,却洋洋然自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

一曲既终,那老太太在隔舍听了,轻叹一声说:“金少君,你学琴如此聪明,多半不久便能学《药师佛心经》了。”拂云叟说:“姑姑,金兄弟今日初学,但弹奏这曲《碧霄吟》,琴中意象已比侄儿为高。琴为心声,想是因他胸襟豁达之故。”

金泽丰谦谢说:“前辈过奖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弟子才能如前辈这般弹奏那《最伟大的作品》。”那老太太失声问:“你……你也想弹奏那《最伟大的作品》么?”

金泽丰脸上一红说:“弟子昨日得聆前辈琴箫雅奏,心下甚是羡慕,那当然是痴心妄想,连拂云前辈尚且不能弹奏,弟子又怎够得上?”

那老太太不语,过了半晌,低声说:“倘若你能弹琴,自是大佳……”语音渐低,随后是轻轻的一声叹息。

如此一连二十日,金泽丰一早便到十里画廊来学琴,直至傍晚方归,中饭也在十里画廊吃,虽是青菜豆腐,却比肖家别墅的大鱼大肉吃得更有滋味,更妙在每餐都有好酒。拂云叟酒量虽不甚高,备的酒却是上佳精品。他于酒道所知极多,于天下美酒不但深明来历,而且年份产地,一尝即辨。金泽丰听来闻所未闻,不但跟他学琴,更向他学酒,深觉酒中学问,比之剑道琴理,似乎也不遑多让。

有几日拂云叟外出办事,便由那老太太隔着竹帘教导。到得后来,金泽丰于琴中所提的种种疑难,拂云叟常自无法解答,须得那老太太亲自指点。

但金泽丰始终未见过那老太太一面,只是听她语音轻柔,倒似是位千金小姐,哪像陋巷贫居的一个老妇?料想她雅善音乐,自幼深受熏冶,因之连说话的声音也好听了,至老不变。

一日金泽丰问:“姥姥,我曾听古博前辈说,那一曲《最伟大的作品》,是从古今中外各大艺术作品中汇集而来。如马格利特的《苹果》、《人类之子》、《图像的反叛》、《戴圆顶礼帽的男人》,达利的《记忆的永恒》、《龙虾电话》,常玉的《曲腿裸女》、《青花盆中盛开的菊花》,梵高的《星月夜》,蒙克的《呐喊》,莫奈的《花园》、《日出印象》、《睡莲》,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巴黎的麟爪》、《翡冷翠》等。之前听姥姥奏这首《最伟大的作品》,却多温雅轻快之情,似与‘这世上的热闹,出自孤单’的情景颇不相同,请姥姥指点。”

那老太太说:“曲中温雅之情,是写浪漫主义色彩和热闹非凡的氛围的。虽说人生在世,孤单是常态,热闹是短暂,但换而思考,短暂的热闹何尝不是人间值得呢?你能体会到琴韵中的差别,足见于音律颇有天分。”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下来说:“你我如能相处时日多些,少君日后当能学得会这首《最伟大的作品》,不过……那要瞧缘分了。”

金泽丰这些日子在画廊中学琴,常听着那老太太温雅亲切的言谈,想到那老太太年老,自己寿命也不久长,这等缘分不知何日便尽,心中一酸说:“但愿姥姥健康长寿,弟子性命亦得多延时日,便可多得姥姥教诲。”

那老太太叹了口气,温言说:“人生无常,机缘难言。这首《最伟大的作品》,跟吴宇伦《艺术作品集》的确略有不同。各种快节奏作品,音调忽转肃杀,直至1920年莎玛丽丹,琴调转到极高,再转上去琴弦便要断了。箫声沉到极低,低到我那侄子都吹不出来,那便是欧洲繁华的终结。此后琴箫更有大段轻快跳跃的乐调,意思是说:繁华虽散,记忆长存,花开花落,年年有才子佳人在艺术的舞台、在历史的长河谱写新的伟大作品。后浪胜前浪,也因此后段的乐调便繁花似锦。”

金泽丰一拍大腿说:“姥姥,您解释得真好。弟子能得姥姥这般开导,再受十倍冤屈挫折,也不算什么。”

那老太太不再言语,琴韵响起,又是奔放跳荡的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