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刚想腾手去撕开白布，却被卓立先一步阻止。

卓立淡淡道：“你只需要感觉一下胸口是否还存在疼痛就行了，无需亲眼看到。有些东西，不看比看要更好。”

小狼没有理卓立的建议，抓住白布，轻轻撕开。

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头脑嗡然，胃液翻滚。他心中作呕，差点吐了出来。

虫，乳白色的虫，密密麻麻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蠕动。

卓立沉声道：“不用担心，这些虫不是什么害虫。相反，正因为这些虫，你才能活下来。这是长白山天池里的冰虫，以天山雪莲为食，食饱之后，藏于天池底的千年寒冰里。我圣门先人，在长白山闭关修炼时，有缘发现，冰虫有起死回生之奇效。于是便用千年寒冰打造的冰棺养之，运回中原，放于此处。”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只要在冰凉的环境里，冰虫生命力极强，即使不吃不喝，也能千年不死。如果遇到受伤之人，冰虫会嗜食伤口的腐肉和脓血，分泌出一种神奇的物质，滋养伤口，让血肉快速生长。”

小狼表情茫然。

卓立缓缓说道：“你被心影阁的妖女所伤，被一根发簪似的硬物穿心而过，仅仅只是躺在这里数天，伤口便已经完全愈合。冰虫治疗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你的求生意志不够强烈，那么很可能从此一睡不醒，直到饿死，沦为冰虫的食物。”

小狼看着心口上的乳白色虫子慢慢爬开，钻进了冰棺四周蜂窝一般的孔里，心中一阵寒颤。

他从冰棺撑起身体，然后趔趄地爬了出来。

他疑惑地看着周围几个人，茫然道：“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是谁？我……我又是谁？”

卓立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后遗症果然还是避免不了。冰虫治疗伤口，起初会产生巨大的痛楚，传遍全身每一处神经，直达灵魂深处。那种生不如死感觉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也是常人无法承受的，所以人的精神会产生抵抗，最后失去部分记忆。”

“我想不起任何事情。”小狼茫然道。

卓立叹息一声道：“或许这便是浴火重生所要付出的代价。即使我一开始便给你吃了麻醉散，让你暂时失去知觉，避免冰虫带来的痛楚，现在看来还是于事无补。你失忆了。而且你还可能失去部分知觉，犹如行尸走肉般感受不到疼痛。庆幸的是你还没有疯掉，还不至于沦为真正的行尸走肉。”

小狼颤抖着右手，摸向自己胸口那道浅浅的疤痕，上面还残留有冰虫分泌出来的黏黏糊糊的透明液体。

他咬牙用力，指甲嵌进肉里，血流如注，然而，没有丝毫痛楚。

他心里苦笑，自己果真失去了感知痛楚的能力，不知道是喜是悲。

小狼拔开嵌进肉里的指甲后，那冰虫分泌出的透明黏液瞬间填补进去，肌肉和皮肤惊人地长了出来，伤口快速愈合。

旁边的侍女们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小狼皱了皱眉头，语气冰冷道：“是你救了我？”

卓立点头道：“原则上是。你欠我一条命。”

小狼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地望着卓立，缓缓道：“为什么救我？”

卓立淡淡一笑道：“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小狼若有所思，然后茫然道：“如果我不做呢？把我的命要回去？”

恩萍怒道：“大胆！你竟然不识好歹……”

卓立扬手阻止恩萍往下说，悠然道：“你不做，我也不会把你怎样。你可以走出去，我绝不拦你。但你知道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吗？”

小狼眉头皱得更重了，苦笑着摇头道：“我不知道去哪里。但我知道要做什么。”

卓立讶异道：“哦？”

小狼忽然咧嘴一笑道：“我要帮你做一件事，还你的命。”

卓立大笑道：“哈哈，你果然有趣。一个失忆的人最怕便是不知道做什么，无所事事，生不如死，像是来不及投胎转世的游魂野鬼。你很聪明，马上便找到了一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作为回报，我会帮你去查清楚，你到底是谁，从哪来，要到哪去。”

小狼仿佛陷入沉思，凝重道：“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真有意思。那你又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卓立哈哈一笑道：“好，问得好。我是卓立，从远处来，到远处去。我生于世，便是为了重振圣门，将天下大同、万物平等的真理告知世人。总有一天，这世上，人人都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他力所能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受任何道德礼仪的束缚，不受任何法规教条的限制，遵循自然，随心所欲。”

小狼疑惑道：“随心所欲？说不好听的就是任意妄为。但有些事，你任意妄为了，别人就任意妄为不了，所以说到底，一切不过是弱肉强食而已。照你这么说，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卓立冷冷一笑，沉声道：“人本就是动物，只是人比其他动物强，所以才能凌驾于其上。弱肉强食便是大自然的终极法则与奥义，那是宇宙进化的唯一真理。”

小狼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言语，最后苦笑一声道：“有道是，万物皆受约束。或许这世间本就没有真理！”。

卓立淡淡一笑道：“我圣门的使命便是要追求无拘无束。当一切不受束缚和限制时，你想要随心所欲，就必须有随心所欲的能力，就像鲑鱼爬出水变成蜥蜴。无论如何，你得是强者，不然就只能被自然所淘汰。”

小狼叹了口气，缓缓道：“天地不仁，万物刍狗。这便是你们的教义吗？”

卓立身躯一震，沉声道：“一语中的。小兄弟真是吾辈知音。天道始于自然，万物生而无异。但世间的万物，与永恒的天地相比，渺小至极，可悲可叹。”

他神色寂然，接着说道：“所以，天地是无所谓仁慈的，它没有仁爱，对待万事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既然天地都让万物自生自灭，那么万物何不解放天性，为所欲为呢？所以说，那些什么仁义道德，教条法规，是多么的可笑，那只会带来束缚，毫无作用。”

小狼疑惑道：“万物之于天地间，天地只有不仁，才能做到一视同仁，这便是宇宙至理。可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没有法则限制人的本性，人人都随心所欲，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卓立负手而立，沉声道：“眼光要放长远，不能执迷吾辈当下，在时代的洪流中，要想发展，就不能有束缚。不然你以为这历朝历代为什么最终都走向了灭亡呢！”

小狼眼神迷离，叹息道：“真的是这样么？！我无法理解！”

看着茫然疑惑的小狼，卓立不想再往下深入讨论，于是转移话题道：“既然小兄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那我便自作主张帮你起一个如何？”

小狼无所谓地道：“称呼而已。起吧。”

卓立抚摸着冰棺，缓缓道：“你在这千年寒冰所造的冰棺中重生，忘却生前记忆，犹如蝴蝶破茧，凤凰浴火，不如便叫忘寒如何？”

小狼耸了耸肩，无所谓地摊手道：“随便。”

卓立指着身侧的大门道：“恩萍会带你到休息的地方。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我会教你一些武功心法，有助于你恢复身体和增进功力。”

小狼皱眉问道：“你还没说要我做什么事情。说不定我宁愿把命还给你，也不想做你让我做的事情呢。”

卓立一本正经道：“我要你当我教圣女的护卫，保护她周全，直到她乖乖回来履行她的使命。如果有人想对她不利，杀无赦。”

小狼追问道：“如果她想对别人不利呢？”

卓立摆了摆手，淡淡道：“任由她去便是。不到迫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已。记住，你是她躲藏在暗处的影子，杀人于无形。这几天我教你一些武功心法之后，你便出发。放心，你不用保护她一辈子的，等她乖乖回到圣门当她的圣女，你就自由了。”

小狼活动脊椎，松了松筋骨，道：“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现在便可以出发。”

卓立摇头道：“即使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但以你现在的武功，还远远不够。保护圣女，不容有失。我教给你的心法，于你的兽瞳相辅相成，别处可学不到。”

小狼讶道：“我武功不好吗？那你为什么要找我？”

卓立仔细打量了一番小狼，道：“你的武功很好，但还不够好。”

小狼嗤之以鼻道：“我们比试过吗？”

卓立摇头道：“没有。”

小狼摊手道：“既然没有，你怎知我的武功不够好。”

卓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缓缓道：“感觉。真正的高手，无需过招，也能感觉到对方武功的强弱。如果你的武功足够好，就不会被心影阁的穿心刺所伤，差点连命都丢了。”

小狼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受伤的，但却感觉自己不应该是弱小的人，于是毅然道：“我们比试一下。”

卓立摆了摆手，笑道：“你现在身体太虚弱。明天吧，在冰虫的治疗下，明天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如果明天你能接下我十招，便是我低估了你。兽瞳的心法学不学也就随你了。”

小狼点头道：“好，就明天。真奇怪，一想到明天能够比武过招，我竟突然觉得有点亢奋。”

卓立忽然问道：“你杀过人吗？”

小狼仿佛陷入回忆，但脑海里却空空如是，迷惑道：“不知道。杀人什么感觉？”

卓立淡淡一笑道：“以后你便知道了。”说完卓立转身向恩萍道：“恩萍，带忘寒去休息的地方。”

恩萍肃立行礼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