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眼崇拜,接着说道:“当今天下,除了李翰林,谁人能够做到如此境界?可见他不但才高八斗,武学造诣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易老头江湖飘泊的时候要不是遇到我娘,就他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还一股子倔脾气,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在易林看来,虽然都是出自翰林院,但易老头和李翰林那压根没法比。李翰林学富五车,桀骜不驯,而易老头嘛,就会拍皇帝老儿的马屁,还写什么《与皇恩书》,也不害臊。
易林从小就看不惯易老头自作清高的样子,逮着谁都要口若悬河地说教一番,烦得要命。
小狼不服道:“我还是觉得他比不上老爷。皇帝都为老爷泣不成声,但却对这李白不闻不问,最后干脆贬归山林。”
易林哈哈笑道:“你还是不懂。世间找不到两个一样的人,就如找不到两片一样的树叶。这么高深的道理,难道易老头他没和你说过?”
小狼茫然摇头。
易林笑道:“哦!可能说了你也不懂,他懒得说。有的人,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有的人呢,却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小狼看了一眼还带着酒气的易林,不屑地道:“……这酒真不是好东西,喝了就容易大言不惭,胡言乱语……”
易林打了个哈欠道:“你懂什么,今天我才知道这酒真是好东西,喝了豪情万丈,倍感舒畅。既然没抓到人,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吧。宇文兄说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进京。”
都督府,宏伟大门前的青石板广场。
易林、小狼和宇文峰三人整装待发,准备结伴回京。虽然刘佺执意说派人护送,但三人还是拒绝了。
总管刘同早早便吩咐下人准备了三匹骏马。三匹马皮肤黝黑,鬃毛粗旺,一看便知是百里挑一的胡马。虽然比不上汗血宝马,但也是难得的坐骑。
刘同在一旁介绍,说这是从万马庄特意采购回来的一批战马,从中挑选出来最好的三匹。
万马庄的战马,远近闻名,价格不菲,速度和耐力都不是一般的马匹能比,军中也只有营长以上的将领才能配骑。
刘佺和牛仙客皆出来相送,寒暄客套。在他们看来,这京城来的人,始终还是要巴结巴结。
牛仙客今日要赶回朔方地区,调兵遣将,牵制突厥。待营州事了,他也会进京给皇上祝寿,所以他想方设法要讨好宇文峰,毕竟宇文家在京城的势力不容小觑。
刘佺今天也要去军营调兵遣将,为讨伐契丹收复营州做准备,所以他极力邀请宇文峰他们去军营参观坐镇。
宇文峰不想去,于是婉言相拒。作为大理寺的人,他可不想和地方势力有过多的关联,否则容易惹人非议。
既然来到了幽州,易林原本想去探望一下刘康,顺便见识见识刘康口中的将军王晙。王晙麾下能有刘康这种统领,定非池中之物。
但他听刘佺说王晙领着刘康以及几千骑兵,和高总管一起护送青离剑进京了,于是只好作罢。
易林顺着宇文峰的话,也委婉拒绝了刘佺的邀请。
刘佺目送宇文峰、易林和小狼三人顺着幽州城的长街一路远去。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心里想着,这些个狂妄自大的年轻人,迟早是要吃苦头的。年纪轻轻,想要出头,日子还长着呢。
在宇文峰他们离开之后,刘佺领着他的两员心腹大将,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骑马直奔幽州军营。
升旗,击鼓,燃火,开坛,三牲祭天。
刘佺趾高气昂地站在点将台上,拿起牛角,吹了三下长号。
紧接着,军营的其他号手也跟着吹响了号角。
一时之间,号角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然后又嘎然而止,惊天地,泣鬼神。
刘佺望着校场上的十万精兵,个个精神抖擞,心中大为满意,于是开始点兵。
这十万精兵分为三路。
刘佺自领一路,为中锋,长驱直进,共两营,一万人,皆是骁勇善战、装备优良的骑兵。
左骁卫将军李楷洛领一路,为左翼,共八营,四万人,骑兵前,步兵中,弓箭手后。
左威卫将军周以悌领一路,为右翼,共八营,四万人,骑兵前,步兵中,弓箭手后。
剩下一万兵马,则跟在三路大军后面,运送粮草,作为后援。
调兵遣将完毕,刘佺领着两位心腹大将和各个营长进入大帐,开始商讨进攻策略,其中首先面临的问题便是渡营水。
营水宽而急,是伐契丹取营州的第一道屏障,必须得克服,而且不能有任何闪失。
刘佺站在地图前,指着那条黑色的线,沉声道:“这营水是天险,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渡过去,只怕难。”
李楷洛立了个军姿,肃然道:“禀都督。末将早在契丹、突厥还有营水两岸安排了眼线。他们都是一流的探子,随时为我军作战提供情报,甚至里应外合。昨夜末将已连夜飞鸽传书,询问契丹、突厥最近的动静,以及营水附近的情况。”
刘佺点头道:“好!有何消息?”
李楷洛指着地图道:“今日一早,末将收到几封飞鸽传书,已对契丹、突厥的动静和营水部分地带的情况有所了解。契丹突厥那边正为营州归属而有所争执,貌合神离,正是我们取营州的好时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契丹也正好把原本防御营水的军队调往契丹与突厥的交界,防御突厥强取营州,对我军更是大大有利。现在契丹只留了少数骑兵巡视营水,根本不足为患。我们可以事先派刺客将契丹巡视营水的骑兵给暗中杀掉,然后再举兵渡河。”
刘佺大喜道:“如此甚好!”
李楷洛恭敬道:“都督放心。我军大举渡营水之时,即使契丹增补的巡视骑兵发现,对方也于事无补,因为等他们叫来援兵,我们早已大军压境,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刘佺一拍台面道:“非常好!但凡事不能急进,特别是行军打仗,事无大小,不能掉以轻心。”
李楷洛点头赞成道:“都督果然深思熟虑,末将惭愧。”
刘佺沉声道:“这次讨伐契丹夺取营州,可谓不成功便成仁,绝不能大意失荆州。依我看,宜突击,出奇不意。”
李楷洛应喏道:“谨听都督教诲!”
刘佺沉吟道:“总之我们渡营水之后,一路马不停蹄,长驱直进,直袭契丹在营州的大本营,速战速决。有两点对我们非常不利,一是契丹越早知道我们大举进攻越早做好防备,对我军就越不利,二是我军渡营水之后战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因为隔着一条营水,无论是支援和补给都难以为续。”
周以悌大为佩服道:“都督高见。我等会谋定而后动,务求万无一失。”
刘佺煞有介事地道:“我能得安节度使重用也并非侥幸,契丹乃心头大患,迟早也是要除的,正好趁此次替皇上祝寿的机会,一鼓作气把营州拿下,营州收复之日也将是我等飞黄腾达之日。”
说着他询问般望向李楷洛和周以剃说道:“两位将军有没有办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渡营水啊?如果能够做到,我们傍晚渡营水,连夜行军,骑兵突击,步兵紧跟其后,定能收到奇效,让契丹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李楷洛和周以剃两人都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刘佺信心满满,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将来壮大势力,与安禄山、哥舒翰等人平起平坐了。
周以悌神情激动道:“这事交给末将。”
刘佺赞许道:“好!周将军有何妙策?”
周以悌神情激昂地道:“探子回报,正如易公子所言,他与契丹国师一战,营水上的吊桥已经被毁得难以使用,一时半会也无法修好,军队想要从桥上过只怕已无可能。但我军之前在营水打造的战船已经可以投入使用。”
李楷洛打断道:“这是自然。而且我军本就不打算从桥上通行,否则区区一条吊桥,就算临时修好,何时才能过完十万兵马?我们要使用狼牙战船横渡营水。”
周以悌摆手道:“大哥请听我说完。我府上平时有上百食客,都是江湖中的奇人异士,武林高手,这次正好能派上用场。”
他眼神坚定,接着说道:“他们这些武林人士可以乔装打扮,装成前往契丹突厥的商旅,从营水不同地方雇船渡河,过了营水之后,马上集合,清理掉契丹派来巡视营河的骑兵,这样一来,我军就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渡营水了。”
李楷洛点头道:“此计可行。虽说清理掉契丹的巡逻兵迟早会被发现,但只要争取到一天时间,足以让我军成功渡河。”
刘佺说道:“当真?”
李楷洛神色坚定地说道:“末将知道,在吊桥的上游,有一处水域,由于营水大转弯,且越来越宽广的缘故,水面风平浪静,十分适合用狼牙战船运送兵马,几十艘战船同时开动,不出一夜,十万兵马便能全部运送完毕。而且那处水面的两岸,树林水草众多,十分便于隐蔽。这么偏僻的地理位置,真是天赐的绝佳渡河之地。都督您觉得呢?”
刘佺轻抚台面,沉着道:“就依计行事。但一百多号人,而且还是江湖人士,我怕纪律过于松散,会多生事端,增加两百精兵,换上便装,随他们一同先行渡江,这样一来,除了解决契丹的巡逻兵,还可以在我军渡营水之前,先行在对岸进行防御,避免契丹军突然杀出,在我军下船之际突击,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李楷洛和周以悌拜服道:“都督英明。”
刘佺挥手道:“你们俩赶紧下去准备。周将军安排人先行渡江,解决契丹的巡逻队后,便在渡营水的对岸做好迎接准备。李将军安排战船,三天后,渡营水。”
两位将军领命下去后,刘佺又向其他几个后方总管交待了粮草补给和医疗安排等事宜。
刘佺从军多年,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但从未像这次般严阵以待,因为他知道,这一仗的成败,也是自己的成败。
如果成功,无论是对皇上还是对安禄山,那都是大功一件。那么他从此便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他心里盘算着,此战若成,时局大利。
如今安禄山一人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现在平卢的营州落入契丹手里,如果他幽州军能夺回营州,届时皇上龙颜大悦,说不定会让他当平卢节度使,兼任幽州大都督,从而牵制安禄山。到那时候,他刘佺只需要稍稍变一下节,便能和安禄山、哥舒瀚这些节度使平起平坐了。
一想及此,刘佺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刘佺从前途无量的幻想中回过神来,继续将精神投入到这次讨伐契丹的计划中。
刘佺转而看着台面另一侧的沙堆地图,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不知不觉中便有些飘飘然。
他拎起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仿佛这次讨伐契丹收复营州已经是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