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亲的是怎么回事!”陈导似乎对最后的吻戏很不满意。
周围旁观的人也有些惋惜。
刚才那场戏,吴泽从容不迫地夺走两条性命,连热身都算不上,武力仅揭开冰山一角,便强大得可见一斑。围观的人,恍惚中感觉自己在看纪录片的拍摄。尽管那些飞溅的血都是假的,刀是假的,关琛也不会真的冲上去割人喉咙,但看着他的背影,一股血腥味就在无形中弥漫,剧组就像一个牢笼,仿佛真的把某种真实的野兽抓了进来。整个拍摄现场的气氛都沉甸甸的,让人胆寒。
一直到最后的那个吻。
最后女匪徒亲向吴泽的那个吻,像雨滴进了水里,特别的小清新。
如果是音乐录像带、校园青春片的话,这种吻很好,能体现了小情侣之间那种悸动的、青涩的感情。
但两个亡命之徒这么吻,就有点画风突变了……
“大胆一点!”陈导跳到饰演女匪徒的演员前面,两只胳膊像发情的蛇一样缠来缠去,大喊:“我要真实的那种接吻,不是偶像的那种!”
女演员此时摘下紫色的半张面具,全然没有镜头里的嚣张和猖狂,她绷着姣好的面容,怯怯地低着头,浑身僵硬。
面对导演的喊话,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是一个劲点头。
关琛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对方,像是看到了曾经犯过错的小弟面对老大的责骂,心里害怕得要死,不管听没听明白,总之先点头再说。等到下次再犯,继续被骂,继续点头,继续不改。
最后这场戏已经拍了两次,刚才是第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对方贴上来吻,动作十分僵硬,像是人质被威胁着做什么不甘愿的事。
第二次稍微好了点,但蜻蜓点水一碰,陈导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漏了帧数。
到了刚才的第三次,依然没过。
再这么下去,今晚不知道还要拍几次。
关琛不是什么色中饿鬼,也不是什么初哥。心醉暴力的他,虽然认为爱情只会阻止他出拳的速度,但声色犬马逢场作戏,他也不是没看过经历过。所以不存在什么故意拍不好戏只为多亲几口的龌龊行径。他巴不得赶紧拍完收工,他好回房间洗个热水澡,然后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看书。
在冰冷的冬夜里,寒风肆过,吹得人眼珠子都在发颤。根本没有什么旖旎。
关琛经过锻炼,体力跟了上来,经得住重复拍摄,也扛得住冷风。
对方的不专业表现,让他有点不喜欢。
哪怕你之前是偶像歌手,但你接了剧本来拍电影,那就要表现得像个演员,专业一点。像黄伦那样身兼数职,在不恰当的场合,展现了不恰当的专业,那可不行。
饰演女匪徒的姑娘,姓姚,名知渔,是一名偶像歌手,能歌善舞,样子长的当然是好看的,已经出道了三年,恰好是最有二十多岁女孩子魅力的时候。她背后的经纪公司叫蓝鲸,据说能量很大能把偶像歌手塞进顶级项目的剧组,拿一个镜头不少的角色,这个公司的能量不可谓不大。
但演不好戏,公司就算有再大的能量,也免不了导演的骂。
“陈导,休息一下吧。”关琛看陈导还在给姑娘讲什么是真实的吻,胳膊都快扭脱臼了,只好劝他先休息一下。
关琛的面子,陈导还是会给的。陈导捂着肩膀,跟大家说那就休息十分钟。
众人散开,各忙各活,有的重新布置场景,有的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发牢骚。
姚知渔的经纪人赶紧拿着热饮,穿梭在剧组之间,给众工作人员们小声赔罪,请他们多多包涵。
关琛一个人走到了远处,拿着匕首,练习着挥刀,保持状态,防止再拍的时候身子僵硬又得花时间热身。
关琛玩着匕首,突然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转头看过去,发现姚知渔站在三米远的地方,一脸犹豫地看着他。
关琛等了五秒,对方什么话也不说,既不像是来跟他切磋刀法,也不像是想称赞他的刀法,关琛果断转身,继续玩起了匕首。
“关老师。”姚知渔轻声说了一声。
“什么?”关琛皱着眉头,转身看她,“你骂我什么?”
“……”姚知渔突然想起,剧组里大家平时叫关琛的称呼,连忙改口:“……琛哥!”
“什么事?”关琛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演戏。”姚知渔小声请求。向一个从来没有拍摄经验的人请教演技,她已经很难为情了毕竟连她都有过拍音乐录像的经验,更何况还是向吻戏对象请教吻戏,如果不是情况实在很严峻了,她也不会过来。
关琛听完姚知渔的请求,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
姚知渔以为对方是婉拒的意思,心里有些沮丧。
正当她打算说声抱歉离开的时候,关琛突然眉头舒展,一拍大腿:“不耻下问!好!”
姚知渔惊住了。她恍惚有一种感觉,在刚才的那段沉默里,关琛不是在思索要不要教她,而是在检索不耻下问这个成语……
不可能不可能……姚知渔摇摇头,有些羞愧自己竟然这么想关琛。她可是听剧组的人说过了,关琛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而且还是文学专业的,不可能憋半天就为了想一个成语。
关琛收起了匕首,在巷子的某个厂房的台阶上坐下,指了指边上,招呼姚知渔:“来,坐。”
姚知渔看着关琛大大方方的表情和动作,隐隐明白了剧组里的人,为什么那么多人叫关琛为琛哥。
“我现在这种水平,还远没到可以教别人的水平。”关琛说:“所以你有什么问题,我们只是互相交流探讨。”
他对偶像歌手的印象,只停留在上辈子挑电影的时候,知道要规避哪些人参演的片子。
现在姚知渔主动想要变好,这让关琛觉得她还是有救的,没到黄伦那种程度。
姚知渔坐下后,稍作酝酿,就问了最迫切知道答案的问题:“你是怎么演好吴泽的啊?”
关琛的实力有目共睹,她也没瞎。她在戏里她演的是吴泽的同伙,但刚才拍戏的时候,看着关琛的眼神和动作,她是实打实地害怕了。
关琛听了姑娘的问题,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只好把自己对于吴泽的理解说了出来。从吴泽小时候说起,他在家里看到了什么,上学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工作的时候又遭遇了什么,因此吴泽为什么会是吴泽。
姚知渔听完,钦佩地“哇”了出来。
关琛问:“你准备角色的时候,没这么准备吗?”
姚知渔无辜地摇摇头,说导演不让,“陈导说我们这样的新人,写了也是白写……不想让我们加上莫名其妙的表情和动作……”
角色的自我阐述,十有八九是无效的,因为电影只有两个小时,只能截取人生里很短的一部分。如果角色不是主角,那就更没什么机会展现,往往几个镜头带过,便算是交代了成因。
吴泽这个角色,严格算起来属于男三号,留给关琛发挥的余地不大。关琛只能把对角色的思考,尽量浓缩到每一次的出场。
他看过吴泽的几个同伙的戏,这几天跟他们一起演,发现他们只演到犯罪是为了找刺激这个层次。虽然单薄,但能给他们的空间就那么点。
而其中,稍微有些发挥空间的,关琛觉得就是那个女匪徒。
“我觉得,你在那场吻戏里,吻得应该炙热一点。”关琛说。
姚知渔眨了眨眼。
“这听着有点像要占你便宜,但我不是这个想法。”关琛解释。
“不会不会。”姚知渔连忙摆手,表示会听完关琛的整个说法,再判断他是不是坏人。
关琛说:“首先,你刚从一场生死经历里险死还生,肾上腺素分泌,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会让你情绪上升到一定的程度。”
姚知渔点点头。
“然后,你得明白这个角色对吴泽的意义。”
“对吴泽的意义?”
“我之前跟你说了,吴泽是很孤独的一个人。那么,这么孤独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了爱人呢?”